當戚暮發現閔琛的時候,某個小氣的男人已經在一旁暗搓搓地看了許久了。
這次閔琛來維也納並沒有帶上丹尼爾,後者還需要留在柏愛幫他處理一些事務。等到一羣人一起向着音樂之友協會大樓而去的時候,旅途勞頓的華愛衆人已經在車上休憩起來,而戚暮則與閔琛單獨坐在商務車的後座。
有的人吃起醋來,可真是隔着一條街都能聞見那濃烈的酸味。直到戚暮苦笑不得地勾了勾手指,某些人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小情緒,反過來勾勾手指。
當衆人抵達華愛成員所在的排練廳時,這些年輕氣盛的成員們正笑着交談些什麼,忽然看到戚暮他們來了,各個都趕緊地端正了姿勢,老老實實地調起音來。
戚暮正詫異着,突然便聽朱麗揚低笑着說道:“好了好了,今天閔先生和咱們小七剛到,你們剛纔那副樣子他們都已經看到了,現在還正經個什麼樣?”
氣場十足的朱姐話音剛落,剛剛還各個直板着身子的華愛成員們立即又鬆懈下來,甚至有幾個都偷偷摸摸地打量起閔琛和戚暮來。當然,集中在前者的視線是最多的,畢竟昨天已經看過人家小七了。
面對這些視線,閔琛絲毫沒有一點尷尬。他淡定從容地低首在戚暮的耳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後者立即噗哧一下笑出聲來,然後也轉首說了幾句。
這副場景看在華愛大提琴組的女孩子們的眼中,她們是齊齊一愣,有人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道:“原來……小七和閔琛的關係真的很好啊?之前有人這麼說,我還不相信來着……”
“就是啊……我還以爲是論壇上的那些人胡說來着,原來是真的啊……”
“我表妹是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的,據說當年小七第一次參加全員測評就是由閔先生擔任總評委,甚至他的最後一次測評,還是與閔先生合奏的《春天奏鳴曲》呢!”
這個爆料一出場,頓時炸起了一羣人。等到戚暮和閔琛走到舞臺上的時候,華愛成員們的話題早已從“小七和閔先生很熟悉啊”,轉變爲了“居然是合奏誒,我也好想聽他們的合奏啊”。
樂團裡的女強人經紀人輕輕一咳嗽,整個樂團又頓時安靜下來,朱麗揚滿意地掃視了一眼後,轉首對戚暮和閔琛笑道:“小七,閔先生,這羣孩子不大懂事,你們多擔待一些。我想應該不用介紹你們了,接下來就請閔先生稍微熟悉一下樂團的音色吧?”
朱麗揚話音一落,華愛衆人立即期待地擡首看向閔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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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個站在舞臺前方的男人左手裡還拎着行李,但是面對朱麗揚的請求,他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閔琛下意識地將行李往一旁遞過去,就在站在一旁的楊照打算伸手接過來的時候,卻見戚暮淡笑着直接伸手拿了過來。
這動作熟練自然,彷彿本就該如此似的,讓楊照微微一怔,而其他人倒是沒有注意。
燦爛耀眼的舞臺燈光下,戚暮和朱麗揚幾人都站在樂團前方,而那個俊美挺拔的男人則一步步地走向了指揮台的位置,最後直接登上了指揮台,然後執起了放置在上面指揮架的指揮棒。
此時此刻,華愛的成員們已經全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嚴陣以待地看向那個指揮台的男人。而剛剛到場的幾位第一小提琴組的成員也早已將自己的小提琴拿了出來,調音結束。
見到這副情境,戚暮和朱麗揚幾人都直接往舞臺的一側走去,以防打擾到閔琛和樂團的首次磨合。等到站穩後,戚暮手裡拎着那重重的行李,淡笑着擡眸看向不遠處的男人。
只見閔琛鳳眸一擡,看向坐在指揮台左側的首席小提琴手陳政,低聲問道:“貝多芬的曲子可以嗎?”
陳政鄭重地看向他,道:“好的,上個月的音樂會上我們曾經演出過《田園》。”
閔琛輕輕頷首,然後看向全體成員:“那就合奏一下《田園》的第三樂章。”
全體成員們都點點頭,表示明白,接着閔琛並無二話,直接地就擡起了手中的指揮棒,接着,用力地揚起。
霎時間,小提琴低悅輕快的聲音在整個排練廳裡響起。緊接着的是銅管樂器的奏鳴和絃,閔琛擡首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圓號和小號,後者便立即按動着手指,吹奏起來。
因爲是第一次與閔琛合作的緣故,這次合奏的時候,華愛所有的成員都儘量地看向閔琛的動作,隨着他的指揮而起伏高低。但是畢竟是初次合作,耳力極好的戚暮一下子便聽到了幾處輕重音交錯的地方,也聽到圓號組出現了一個偏音。
六分鐘的曲子,直到全部結束的時候,戚暮驚訝地發現有些成員的臉上已經出了細汗,而有的人甚至連頭髮都有點溼了。排練廳的冷氣打得很足,如果這都能把汗流成這樣,這就說明……
戚暮轉首看向那個屹立在指揮台上的男人。
只見閔琛面色平靜,但是俊挺的眉峰卻微微蹙起,他直接擡了指揮棒指向圓號組的一個胖子成員,語氣平淡地說道:“第四小節的部分,你再單獨演奏一遍。”
那胖子忽然被指到,驚得渾身一抖,趕緊地將譜子翻到那一部分,然後緊張地吹奏起來。等到他吹奏到第二個音段的時候,一個忽然高起的泡音讓戚暮都猛地一驚,閔琛更是慢慢閉上了雙眼,無力地將指揮棒放下。
銅管樂器組可以說是整個交響樂團裡最容易出錯的了,每次的按鍵、樂器質量,乃至是現場的溫度,都會對銅管樂器的發聲產生影響,因此很多交響音樂會的現場車禍,基本上都是由銅管樂器組引起的。
世界上沒有哪個樂團敢保證永遠不會出錯,就連柏愛在九年前閔琛剛執棒不久的時候,都曾經在柏愛新年音樂會上,有個小號手吹快了一個小節,導致那一整個樂章都徹底地混亂了。雖然當時閔琛極力地將這段樂章控制下來了,但是仍舊出現了不可忽視的大車禍。
而如今,戚暮清楚地記得這個圓號手剛剛是把音吹偏了一點,而如今卻是直接冒泡了!這要是放在現場演奏上,可真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車禍了。
一旁的華愛指揮楊照也是臉色一黑:“小季今天是怎麼了?怎麼一直出錯?”
而朱麗揚則是直接走上前,安撫了幾句:“閔先生,現在也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了,要不然我們就先休息一下?那個小季啊,你在這段時間裡稍微練習一下,我們等會兒再來合奏一遍。”
那胖子圓號手一聽這話,根本是如釋重負啊!他不停地點頭,卻見閔琛直接搖首道:“你們先去吃飯吧,只有一週的時間,還是比較緊迫的,我稍微再和……小季,交流一會兒。”
這話一落地,那胖子頓時臉上一白。
而戚暮也是一愣,他擡眸看向閔琛,卻見後者對他輕輕搖首。
帶着濃濃的困惑,戚暮非常不解地跟着華愛衆人一起先去用了中餐,等到他拎着專門爲閔琛打包過來的飯盒、回到排練廳的時候,還沒進門,便聽到一道悠揚唯美的樂聲傳來。
圓號,是一種被喻爲“交響樂團樂團的男中音”的銅管樂器,也被稱爲法國號。衆所周知,圓號音色多變,除了嘹亮清澈的樂聲外,還可以變得低緩溫柔。比如現在正在吹奏的這首巴赫的《g弦上的詠歎調》,就是一首舒緩柔和的曲子。
戚暮因爲比較擔心閔琛的事,所以他便拎着飯盒先回了排練廳,但是當他聽到這樣一首優美動人的《詠歎調》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悠長娓娓的圓號聲在碩大的排練廳裡迴盪,那音色華麗高亮,隨着音調的吹奏,彷彿有一座雄偉恢宏的宮殿矗立在了戚暮的眼前。
磅礴、莊嚴、盛大、肅穆,這首本該用絃樂器來演奏的《詠歎調》,此時用圓號演奏卻意外地有種融洽感。
全曲都是非常舒緩的慢板,等到一曲結束的時候,戚暮情不自禁地想要鼓掌,擡起手才發現自己還拎着飯盒:“……”
戚暮從舞臺一側的臺階上走上去,在那胖子圓號手慘兮兮的眼神中,他茫然不懂地將飯盒遞給了對方,然後笑着讚美道:“剛纔那首《詠歎調》很棒,小……小季,我相信如果以你現在的水平來演奏《田園》第三樂章的話,一定會非常出色!”
千瘡百孔、內牛滿面的小季:“……我……我會努力的qaq!”
能不出色麼!!!!
這簡直是他一生中經歷過的最悲慘黑暗的半個小時啊!
這哪兒是30分鐘啊,這根本就是30年啊!!!
楊大(楊照),他們再也不敢說你的脾氣不好了,這這這……這一對比下來,你簡直就是溫柔到極點了好嗎!!!!
而此時,戚暮已經和閔琛走到了後臺,他將簡單的快餐遞給了對方。看着胖子圓號手至今都沒有回過神的模樣,戚暮好奇地問道:“你剛纔到底做了什麼啊?我看小季的進步特別明顯,你是不是兇他了?”很明顯,戚暮又想起了多瑙河論壇的那個投票。
聞言,閔琛轉首看了胖子小季一眼,然後回過頭,淡定不迫地說道:“我沒有兇他。”頓了頓,他又鄭重地補充道:“我沒有罵他。”
戚暮:“……”誰信啊!你沒罵人家,人家幹嘛用那麼害怕的眼神看你啊!
彷彿察覺到了青年懷疑打量的目光,閔琛將筷子輕輕地擱下,薄脣微勾:“他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