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了飛機、踏上b市的土地,撲面而來的寒風如同刀子一般,直嗖嗖地往戚暮的臉上颳去。他下意識地將厚厚的羊毛圍巾緊了緊,接着便招了輛出租車往自己的公寓而去。
原本戚暮還在考慮是否要買輛車的問題,但是現在,暫時可能也沒有這個顧慮了。
倘若他真的有這個榮幸得到阿卡得教授的青睞、收他做學生,那麼戚暮便要動身去往巴黎進修,短時間內不會在b市逗留多久了。
而等到第二天戚暮到達b市交響樂團的時候,其他人倒還沒什麼特殊反應,都是祝賀戚暮在s市交響樂團的百年慶上演出成功的,只有杜勝目光悠遠都看了他許久,然後帶他一起到了譚老的指揮休息室。
譚老這個人一向嚴肅古板,或者說像他一樣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幾乎各個都比較傳統保守,卻又帶着想要突破創新的期待願景。
只見這間小小的指揮休息室裡佈置十分簡單,除了隨意的幾個休息閒談用的桌椅和一張老辦公桌以外,便只剩下樂團獲得的一些獎盃、錦旗。
戚暮進了屋後,便直接順手將門帶上了。此時此刻譚老正在看下個演出季的表演曲目,見戚暮和杜勝進了屋子後,他將手中的資料放在了一旁,擡首看向戚暮,說道:“小七啊,這次在s市的演出挺不錯的。”
最近樂團的事務比較繁忙,譚老並沒有抽出時間趕去s市,但是從前天晚上音樂會結束後,就有不少媒體雜誌和圈內人士大肆讚揚了百年慶演出的成功,從昨天到今天爲止,更是有各大輿論媒體對此進行了大規模的報道。
自然,譚老也看到了昨天晚上華夏中央臺的復播。即使通過電波傳遞的交響樂遠遠沒有現場來得那般唯美震撼,但是譚老也認爲,整場演出非常出色,在最後戚暮更是成功地壓住了全場。
聽到譚老的誇讚,戚暮笑着頷首:“謝謝您的誇獎,譚老。”
譚老也沒有多拐彎抹角,他直截了當地說:“本來你該是昨天早上的飛機回b市的,昨天下午的時候,我就接到了文鈞的電話,也知道了……法勒·路易斯大師和你見面的事情。”
說到這,戚暮總算是明白了譚老和杜勝找他的目的。
他也沒有否認,笑着點頭道:“是的,譚老,我昨天與法勒大師見面以後,他告訴我,他準備將我推薦裡德·阿卡得先生做學生。”頓了頓,戚暮又補充道:“阿卡得先生現在正在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擔任教授。”
雖然譚正輝早已在和祝文鈞的通話中知道了這件事,但是當他真的從戚暮的口中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一絲悵然和欣慰。
悵然的是,倘若戚暮真的要去巴黎了,恐怕一年到頭都回不到b市幾次。
而欣慰的是,這個孩子終於要開始進修了,而且是拜在裡德·阿卡得大師的門下。
譚老還沒開口,倒是坐在一旁的杜勝先笑着說道:“小七啊,沒想到你這一次去s市,居然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好消息。昨天你杜哥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還當作是我聽錯了,那可是裡德·阿卡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啊。”
聞言,戚暮溫和地笑了笑,說道:“杜哥,您真是想得太久遠了。法勒先生只是將我的專輯帶給阿卡得教授聽一聽而已,大師並不一定會收我做學生的。”
杜勝卻是搖頭說道:“法勒先生既然已經和你說了這件事,自然是很有把握了。小七啊,你可一定要去啊,不能再放棄這次機會了。裡德·阿卡得能擔任教授,這已經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你不能再像上次一樣了。”
杜勝指的當然是戚暮拒絕卡爾教授的事情,但是這一次,戚暮卻早已下定了決定。
在華夏的這半年,他已經認識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華夏是他的祖國,但是他現在更需要的是學習到更多的東西、讓自己更爲強大,接着才能讓華夏的古典音樂得到更好的發展。
“請您放心,杜哥,如果我真的有這個榮幸成爲阿卡得教授的學生,我一定會努力抓住這次機會。”頓了頓,戚暮又看向譚老,說道:“譚老,您不用爲我擔心,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戚暮的成長,譚老早就看在眼裡。他望着眼前俊秀漂亮的青年,恍然間好像覺得對方似乎變化了許多。
一點都沒有他記憶裡的頑劣叛逆,見面就要惡語相向、甚至直接動手,現在的戚暮彷彿是一塊溫潤的美玉,雖然已經將光芒極力地收斂住,但是有眼光的人也依舊能夠一眼就發現這塊珍寶的瑰麗。
良久,譚老終於長長地嘆了一聲氣,說道:“小七,下個月初的巡迴演出第一場……你代替老杜的位置吧。”
戚暮聞言倏地一怔,過了半晌纔回過神來,他稍稍收緊了手指,問道:“譚老,您的意思是……”
一直板着張臉的譚正輝慢慢地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他點點頭,說道:“你來到樂團已經有五個月了,與樂團也一起排練了這麼久,難道讓你當一次首席,你都不會了?你這個助理首席都是怎麼當的?!”
說話的內容似乎有點訓斥的意思,但是譚老的語氣卻非常親近柔和,單純地是在與一個小輩說話。
譚老說得是輕鬆隨意,但是聽在戚暮的耳中,卻讓他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戚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頂尖的耳力卻不容許他忽視譚老的話。
“您真的……是想讓我成爲第一輪演出的首席嗎?”
戚暮不敢相信地重複提問,讓譚老一下子板了臉,反問道:“怎麼,難道你沒有這個信心?!”
戚暮立即微笑着搖首,自信地說道:“不,我有這個信心!您放心,我一定會表演好的!”
譚老笑着又說了戚暮幾句後,便放他出去與樂團進行練習了。
而在安靜的指揮休息室裡,當真的只剩下譚老和杜勝兩個人後,這個剛纔還嚴肅古板的老人一下子鬆了身子,視線沒有焦距地望着遠處的地面。
杜勝嘆了口氣,說:“譚老,小七恐怕是真的……要走了。”
譚老點點頭,沒有說話。
“當初沒有與他簽下長期合約就是預防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這才半年多啊……”
當初戚暮被招聘爲b市交響樂團的助理首席時,譚老動用自己的人脈關係,只與他簽下了一張臨時合約。只要給出三個月的準備時間,雙方都可以隨時提出離職。
b市交響樂團的正式合約是三年,戚暮現在正處於一個人成長學習的黃金時期,譚老並不希望他將這樣珍貴的時間都放在樂團排練上,因此纔給他那樣一個臨時合約。
但是此時此刻,誰都沒有想到,這份合約的作用這麼快就出現了。
良久,譚老看向杜勝,笑罵:“怎麼,小七去巴黎你還不樂意了?”
杜勝立即爲自己反駁:“哪有,我這不是怕您老傷心嗎?誰不知道您老整天都兇巴巴的樣子,但是可偏袒小七了。您看,下次巡迴演出的位置我都讓給小七了啊。”杜勝話語間沒有一點嫉妒的意味,只是笑着開玩笑而已。
譚老卻眉毛一豎:“知道我偏袒他,那你還在這幹嘛?還不去指導一下小七?”
杜勝又嬉笑地說了幾句後,便離開了指揮休息室。一時間,小而寂靜的指揮休息室裡,頓時只剩下了譚正輝一個人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演出單,一言不發。
過了許久,休息室裡才傳來一道長長的嘆息聲,那聲音實在太淺,很快便淹沒在空氣裡。
自從戚暮確認要擔任下個月初的演出首席後,整個樂團的排練也漸漸進入了正軌。不少樂團成員都高興地祝賀戚暮獲得這次機會,但是與此同時,他們也知道了戚暮有可能會離開樂團的事情。
但是這件事誰都沒有主動提起,大家還是像往常一樣認真地排練。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之久,就在戚暮都以爲自己可能不會去巴黎的時候,他卻接到了來自法勒大師的電話。
電話裡法勒大師先是很抱歉的告訴戚暮,阿卡得教授的脾氣實在太古怪了,死活不願意使用手機、親自聯繫戚暮。但是同時,卻也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安吉爾,裡德非常喜歡你的音樂,他聽到你的那首《梁祝》後,就已經決定要收你做學生了。戚,你知道的,裡德的脾氣非常壞,他聽了你的幾首曲子足足兩個星期後纔給我回復,而今天我就要高興地告訴你——”
“安吉爾,快來巴黎吧!”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戚暮正收拾着琴盒打算回家。
忽然聽到這樣的答案,戚暮心中頓時涌起一陣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以至於聽到“安吉爾”這個稱呼後,都沒有太過在意。
那裡……是巴黎。
那裡……有裡德·阿卡得做他的老師。
那裡……有世界上最頂尖的古典音樂大師。
那裡,是歐洲。
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