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124是如此的巨大，這段航程需要近三個小時，進查理茲-塞隆坐得有點煩，拉着張楠在飛機內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晃盪了一圈。
這是世界第二大的貨機，不是客機，乘客很難看到飛機外的情況，如果不適應，很快就會坐得心煩，查莉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張楠也討厭這種長時間處於封閉環境下的情況，而且這安124的噪音雖不是很大，但這輩子貌似第二次搭軍用運輸機也不太自在。
關鍵是：這是蘇聯造的！
蘇式，皮實耐用，舒適度就基本呵呵吧。
走走也好，反正這架飛機大得都快能在貨艙裡打羽毛球玩，逛着不會嫌礙手礙腳。
貨艙不是空的，地板上固定着一輛輛高級轎車，還有很多一方方在航空裝卸托架上打包好的西方高檔商品，女孩子甚至拉着張楠竄進一輛保時捷911…
就是想有張舒服的座椅坐一會，查莉對機艙裡的商品有些好奇：照理這些貨物不需要動用巨型運輸機運輸，換成海運或者鐵路運輸才差不多，那樣運費便宜的多。
對此張楠告訴她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回答——這些都是走私車！
“走私車？哥，我們需要搞走私嗎？”
查理茲-塞隆不解。
“做了兩年了，進出都走私。運出來的軍火、工業設備九成九是走私貨，運進去的貨物7成以上是走私。
那邊國家四分五裂，什麼都亂，到處都是走私。
像烏克蘭，現在差不多變得赤貧的人不少，不過暴發戶也多，物資又稀缺，走私變得很平常。
那些有錢人開始追求西方的東西，全靠正規渠道進口顯然不夠，走私貨就很不錯。
這趟這架運輸機單程放空太可惜，順道運上這些東西還能抵消費用，航空公司也不能全靠我貼錢不是，得良性運轉…”
張楠說得理所當然，“…這些豪車在烏克蘭都是搶手貨，而且這裡有些東西還不是賣的，包括不少汽車都是公司拿來送人的禮物，就是個工具。
如今的烏克蘭，那些個暴發戶很多時候有錢也買不到喜歡的東西，送一輛5萬美元的好車，基本上比送10萬美元的現金都好用。
面子，好車就是面子，名錶、香水、進口高檔巧克力都是面子，反正能開這些車的人去上個車牌簡單的很…
不過，拿我5萬的好處，我至少得賺十倍的好處回來。
你哥我不是好人，大毛那邊我還客氣些，人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二毛我看將來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有機會佔它便宜，我是絕對不會客氣…”
這是陰暗的社會現實，公司在那邊辦事，現金、拳頭和禮物一樣不缺，這才能無往而不利。
查莉不傻，一聽就理解，也沒傻乎乎去問“烏克蘭政府不管?”這樣的問題：飛機降落的地方是座軍用機場，軍隊都參與進來，還管個毛！
上下一般，這丫就是個快速爛透了的國家。
……
帶着好奇的查莉參觀駕駛艙後，張楠對機長交代了一句：“能看見造船廠的時候提前通知，我想從空中看看那座大廠。”
40餘歲的機長立刻道：“是，先生。”
安124是貨機，上層後部座艙兩側加起來只有6個小小的圓形舷窗，其中四個還在前後緊急出口附近，乘客基本看不到外邊的情況。
一個多小時後，張楠同查莉站在正、副駕駛員的身後，靠着兩側隨機工程師和領航員的座椅，透過前擋風玻璃俯瞰前下方的城市。
尼古拉耶夫，在烏克蘭南部的南布格河口與因古爾河的匯合處，城市有兩座機場，小的一座軍民兩用，而大的那座，也就是張楠所在的這架安124將要抵達的那個空軍基地在城市東側，屬於大型純軍用機場。
飛機要在那邊降落，正好可以兜着圈子從大名鼎鼎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廠上空掠過。
尼古拉耶夫船廠，又稱黑海造船廠，是蘇聯第五大造船廠、唯一的航母總裝廠，規模宏大，佔地面積超過200萬平方米！
歷史悠久，建廠近百年來共生產包括重型航空母艦在內的各類船隻1000餘艘！
蘇聯時代的幾艘航母——“莫斯科”號、“列寧格勒”號、“基輔”號、“明斯克”號、“新羅西斯克”號、“戈爾什科夫”號、“庫茲涅佐夫”號全部在這座造船廠建造。
很多人以爲黑海造船廠是在黑海邊上，也有不少人一直認爲它在克里米亞半島，甚至認爲它在塞瓦斯托波爾的人都有不少，其實它距離大海都還有70多公里，也不在克里米亞！
有人說蘇聯之所以將航母生產總裝基地選在這裡，原因之一是蘇聯造船工業部和莫斯科其他同造船有關的重要崗位上，有許多尼古拉耶夫人當權，他們在這件事上幫了很大的忙。
造航母，那可是增加就業率、增加城市地位的好辦法！
而且在蘇聯時期，相對於擁有400萬人口、對外國遊客開放的列寧格勒來說，整個蘇聯時代就沒向外國人開放的尼古拉耶夫市比較容易做好保密工作，更別說這邊氣候溫暖，一年四季都可以通航。
現在蘇聯沒了，大毛俄羅斯突然發現個大問題：他們將來沒了造航母的地方，這下慘了！
沒辦法，誰會想到蘇聯都會解體呢。
老大的廠區，之前早就看過示意圖，這會從空中往下看，張楠甚至能找到停泊在舾裝碼頭的“瓦良格”號航母。
查莉也看到了那個大傢伙，還特意指了指，張楠示意自己也看到了。
沒看多久，機長提醒道：“先生，請你和小姐回到座位上去，我們即將抵達機場。”
你，俄國人的尊稱。
機長的話要聽，兩人立刻回到後邊艙室的座位上坐好、繫上安全帶，查里茲-塞隆說了句：“烏克蘭人真傻！”
張楠一愣，問道：“什麼傻?”
“妮可說的，去年，這烏克蘭人被華府找中間人一忽悠，居然把他們的唯一在造的核動力航母給拆了，說是高價賣廢鐵。
等到拆完才發現被騙，都成了國際大笑柄。
對了，這事你不知道?”
張楠略微笑了下道：“妮可是看新聞看的，她那會還不瞭解其中的跨行業細節和裡邊的奧妙，不然不會那麼說。
查莉，烏克蘭人不傻，他們只是沒有辦法，沒得選擇，只能那樣做…”
查里茲-塞隆說的是去年被拆掉的烏里楊諾夫斯克號航空母艦，國家戰略博弈中的經典戰役，至少大半個世界的人認爲烏克蘭像個像個白癡一樣被人耍了。
那件事上華府自我感覺好到爆棚，但，這烏克蘭人真傻嗎?
不，他們不傻，那種情況下無論是誰，也只能拆了那艘航母…”
烏里楊諾夫斯克號航空母艦是蘇聯開建的最爲先進的核動力號航空母艦，艦名源於位於俄羅斯的蘇聯城市烏里揚諾夫斯克，而城市名是爲了紀念列寧：列寧的本名是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烏里揚諾夫。
1988年那艘航母在尼古拉耶夫造船廠開工，如果完工，那它會是紅海軍的第一艘超級航空母艦、蘇聯第一艘核動力航母，也是讓美國最爲緊張的敵國的國之重器之一。
有人說美國不用一兵一卒，只是讓中間人出馬，用一個小小的商業騙局就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
狗-屁，太擡舉美國人了！
華府那是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加上一幫捧臭腳的專家的追捧，都給吹得神乎其神！
其實嘛…
前年年底有家挪威的造船公司的代表到了尼古拉耶夫，向尼古拉耶夫船廠下了建造6艘大型商船的訂單。
這些商船噸位很大，尼古拉耶夫船廠有這個建造能力，但只能在建造“烏里揚諾夫斯克”號的零號船臺建造。
這訂單還很急，要求馬上開建，訂單下的定金也很豐厚。
那會烏克蘭都窮瘋了，沒了國家訂單、資金斷絕的造船廠更窮瘋，船廠的工人們都快餓死了！
爲了船廠不倒閉、職工們有飯吃，這單子絕對不能丟！
船臺必須空出來！
但船臺怎麼空出來？
造了30%的“烏里揚諾夫斯克”號還放在船臺上，總不能直接把它推到海里吧？
這時候它連自浮能力都還沒有完全具備，而就在船廠方面一下子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有一家美國廢舊鋼鐵回收公司找上門。
美國公司是副總裁親自帶隊，說要收購高強度廢舊鋼鐵，開價一噸450美元，這個價大大高於當時國際廢鋼鐵的收購價格。
還有比這天上掉餡餅更好的事嗎？
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邊等着要空出零號船臺，一邊急着要廢鋼鐵，而且開高價；
一邊佣金豐厚，一邊收購價格很高，甚至連定金都給了。
尼古拉耶夫船廠上上下下已經沒有別的任何選擇，畢竟生存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於是，船廠做出了唯一可能做出的選擇，把那艘工程進度30%的蘇聯海軍唯一的核動力航空母艦徹底切割、解體。
就在解體工作基本結束但還沒有完全完成的時候，西方的兩家公司同時變卦：挪威船廠那邊通知尼古拉耶夫船廠，由於市場環境影響，原來的訂單取消、違約金照賠。
美國收購舊鋼鐵的公司派來了一個新的代表，說因爲不瞭解國際市場廢鋼鐵的行情，之前開的價格過高，繼續賣也可以，價格150美元一噸。
尼古拉耶夫船廠沒有別的選擇，航母已經解體，150美元一噸也得賣！
就這樣，兩個皮包公司、兩個虛假的合同，在付出了並沒多高的違約金的情況下、在造船廠廠長馬卡洛夫的親自組織下，造航母的人把航母給徹底拆了！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天天都在打，只是有些戰爭你看得見，有些戰爭你看不見！
有人說美國只用了一個小小的商業手段，就徹底滅了俄國人幾十年內想擁有核動力航母的希望，徹底、乾脆、殺人不見血，還足智多謀！
“…查莉，這事是華府自吹自擂、不要臉皮。
其實華府纔是這筆操作中的大輸家！
有人說這個商業騙局能算世紀騙局，其實在下邊那座船廠的職工和他們那個廠長的眼裡，華府纔是傻子、250！
絕對的，沒毛病。
妮可也和我說過這事，不過現在她絕對不會提這事，你也別在她面前說這事，當心她惱羞成怒…嘿嘿！”
“爲什麼?”
“這件事上華府是傻子，那你妮可姐在思維上不也是被騙了?
她可是華爾街6年來最成功的老闆和ceo，換成是她自己碰上這事，去年也一定會這樣操作對付那艘航母。
我把事給捅開，她已經不想再提，你再去揭傷疤，呵呵，當心她削你！”
女孩子眼睛白白，“哥！我問的是華府怎麼傻！”
“因爲那艘航母永遠不可能建成…”
張楠將還沒有發生的“瓦良格號航母不可能建成”的理論一說，是理論，不是故事，這邊絕對不傻的查里茲-塞隆一結合工程進度更低的烏里楊諾夫斯克號的情況，立刻明白其中原由。
這下女孩子道：“華府纔是冤大頭，還是自己貼上去的蠢貨！
那艘航母艦體都還沒完工，蘇聯沒了，它不可能再造。
佔着船臺不僅是廢物，還佔用了船廠最重要的生存渠道，這麼看船廠的人其實早就想把它扔到黑海里去了。
不過拆了它要花力氣、精力、費用，還要客服感情問題，這華府的代理人自動找上門，定金有，違約金也有，等於付了拆船的工資，養活了船廠的人，還幫着人家客服了心理障礙。”
“對了，什麼叫凱子，那事裡的華府就是。
有人說航母最後賣了個廢鋼價，那份廢鋼鐵合同裡要求鋼板尺寸切割得很小，至少到不可能再用於建造戰艦的程度。
華府成功了，航母用的特種鋼材很貴、生產工藝麻煩，不過蘇聯一完蛋，最不缺的就是各種金屬，像鋼鐵這類都堆着都沒人要，太多了。
150美元一噸，總比自己還要找地方堆的好。
賣了就是錢，不賣一文不值。
自己都想着遲早要拆，人家來付拆船和收購廢品的錢，傻子纔不拆！”
好吧，華府是傻蛋，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而已，大概這會已經離開白宮的老布對於那件事還會沾沾自喜，卻不知道他自己纔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