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把的照耀下,那薄薄的紅紙片格外耀眼。
我和麻倫叔兩人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雖然我們二人和刀文青起過爭執,但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鬥蟲時候,刀文青還幫了很大的忙。
刀文青雖然討厭,我卻不願意看到她死。我眼睛一熱,鼻子一酸,似有淚水流出來。
麻倫叔長嘆一口氣說道:“三個兒子都死了,孫子又不在身邊,無人送終,這真是令人悲痛。”
麻倫叔把火把遞給難過的我,從石頭上跳了下來,砍下一根細長的竹子,將竹子的枝條剔掉,又從衣服撕掉一塊,拉成條狀,綁在竹子上頭,做成一根暫時性的陰幡,用來指引刀文青的魂魄,也告訴山間鬼魂,這裡有人照看,不要過來打擾。
麻倫叔做好陰幡,左手和右手握緊,使出自己全部力氣,將經幡插入土壤裡,土壤濺開,陰幡穩穩地站立。
很快,陰幡隨風擺動,山間鬼魅茲茲作響。
麻倫叔惱怒不已,一手握着陰幡,暴喝了一聲,對着鬼魅,大聲叫道:“都給我滾遠一點。”
陰幡做好後,麻倫叔方纔動手檢查刀文青的死因。
很快,我們就在刀文青雙手、雙腳都發現了黑印子,而導致刀文青喪命的最直接原因則是窒息而亡。
推測具體死亡現場,應是這樣:雙手雙腳被怪力拉住,嘴巴上面糊上十幾層的紅紙,直到窒息而亡。
我不由地想起了麻蛋,心中懊悔,萬萬不該把年邁疲憊的刀文青單獨留在這裡。
“是茅曦道的殺人方法,這張紅紙片我認識。”我眼前一亮,大聲說道。
說完這句話,我一拳頭打在石頭上,咬着嘴脣,都要快要咬出血了。
麻倫叔問道:“難道茅曦道從懸崖上掉下去,他沒有死。”我道:“很有可能,我幫奶奶把眼睛閉上……”
我長吁一口氣,說道:“麻蛋奶奶,對不起,對不起,你老人家瞑目吧,我一定找出是誰害死你的。”
我想到這裡,越發仇恨,伸過手去,小青蛇溜動很快,就纏在我的左手上。我觸摸到了刀文青的肌膚,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額頭上面是深深的皺紋。
我微微用力帶動她的眼皮,那雙有一絲眼翳眼睛慢慢地閉上了,不再看着這個溫柔的世界。
最後,我伸手將那張堵住她鼻子和嘴巴的紅紙撕了下來。
紅紙沾得很緊,需要用力才能把紙張扯掉,就在紅紙被撕下來一瞬間,一隻通體暗黑的蜘蛛從微微張開的嘴巴跳了出來,直接照我的面門而來。
這蜘蛛的腦袋上,就好像人的臉。
是一隻人面蜘蛛。
我反應敏捷,腦袋一閃。蜘蛛並沒有擊中我,而是落在地上,爬得飛快。
看來,殺死刀文青的人,的確做了十足的準備,而且還想了後計來對付我們,一擊不成,走爲上策。
小青蛇從我手上溜下來,追了上去。
麻倫叔問道:“蕭關,你確定是茅曦道所爲嗎?”我想了一會,搖頭說道:“只能說像茅曦道所爲,但是要真正斷定就是茅曦道,我還拿不準。”
麻倫叔嘆了一口氣,說道:“也罷,咱們先把老夫人送回去。”
麻倫叔再一次從石頭上跳下來,將柴刀握在手上,選了兩個粗度適中的樹棍,又砍拉了兩根藤條,經過十幾分鐘的忙活,做成了一個簡單的擔架。
小心翼翼地刀文青放在擔架上,我和麻倫叔兩人將擔架擡起來。
麻倫叔個子沒我的高,走在前面,手持着簡易的陰幡。
我走在後面,一手舉着火把,走了兩步,小青蛇失望地溜了回來,順着我的身子爬到手臂上。
麻倫叔邊走邊唱,是一種極其古老的苗語。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但從腔調上來看,滿是悲傷。
“魂……歸……”
我們連夜趕路,天快亮的時候,趕到了青崖峒。
刀文青身後無人,寨子出人籌辦喪事,一切都按照禮儀來辦。
夏天炎熱,要通知麻蛋已經是不可能,更何況不知道麻蛋身在何處,等麻蛋回來,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人早就變味了。
青崖峒衆人商議:選棺入殮,停屍三天,請梅山道士,超度下葬。
我和麻倫叔送完刀文青回了青崖峒之後,麻倫叔送我會茶花峒。到了茶花峒之後,麻倫叔通知了麻三兩的家人,告訴了他們爲之,讓他們去把麻三兩帶回去。
而麻倫叔只只在茶花峒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青崖峒幫忙,要送刀文青最後一程。
我本想着要去,但想着去了之後也幫不上門,只有作罷。我一個人關在屋子裡面,冥思苦想,覺得這事情太過古怪。
我又把消失的巫女,還有那個女黑影,以及刀文青離奇死亡都仔仔細細地想了一個遍,可是千頭萬緒,都沒有一點線索,好像線索太多太亂,根本理不清頭緒。
我唯一抱有希望的是,巫女說過會來找我。一旦巫女來找我,或許能夠得知事情的真相。
麻倫叔去青崖峒幫忙,我則留在茶花峒等巫女。一連等了好幾天,我都沒有等到巫女。
三天後,
麻倫叔參加完刀文青的葬禮,急忙忙地趕了回來,一身疲憊,滿身滄桑。
當天晚上,就要拉我喝酒。
我煮了一鍋鹽水花生,將一隻臘豬耳朵割下來,用紅辣椒爆炒之後,兩樣菜下酒,陪着他。
酒是烈酒,菜是好菜,酒剛倒上,麻倫叔就一口悶了下去。
麻倫叔邊喝邊流淚,說道:“怪我,怪我。我害死了兩個人。”麻倫叔樣子很是自責。
我心中暗想,怎麼是兩個人了,不解地問道:“刀文青的死和我們有關,但那麻三兩是自找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麻倫叔搖頭嘆氣,眼睛通紅,說道:“不是他……不是麻三兩……是你老校長……刀文青落土之後,老校長祁漢言用一根繩索結束了自己的性命……他是個受人尊敬的人……是一個嚮往純粹愛情的人……就那樣死了……”
麻倫叔又喝了一杯,我腦袋也跟着一片漿糊。我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老校長祁漢言,竟然爲愛殉情,在我印象中,他是個盡職盡責的小學校長,是我們青青小學的校長。
“兩條性命……”我眼角一酸,倒了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我對不起麻蛋,更對不起老校長。烈酒順着食道進入胃部,一陣翻江倒海,燒得我眼淚直流。可這片刻的灼燒,絲毫抵不過我的自責。
麻倫叔竟然笑了起來,又哭了起來。他爲愛情而悲哭,哭着哭着,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說道:“我是個懦夫。老校長是真正的男人……”
那天晚上,從麻倫叔嘴裡,說了很多寂寞的話,讓人聽着,不由神傷。
那些話我多半不能理解,多年後我才懂了一些。
麻倫叔很快就醉了,喊叫着失落着,我好不容易將他拖到牀上,拉了被單,蓋住之後,走出了麻倫叔的家中。
正有一輪明月照在我的臉上,我喝了兩杯酒,並沒有完全醉倒,只是有些頭暈,眼中有些淚光。
忽然,耳邊響起了兩聲怪異的叫聲,我循着聲音走去,一直到了茶花峒溪水邊,在水邊的位置,我看到蠱神麻二。看到蠱神麻二,我覺得看到一絲光亮,那隻丟失的七色蠱,我找不到,麻二肯定可以找到。
麻二並不能說話,他就站在溪水邊上,撿了一塊石頭往前面丟去。
我大概明白,麻二爲什麼會來找我,爲什麼到現在來找我?我可以看到他,他便來找我;今天是刀文青喪禮辦完的晚上,麻二要等自己母親的下葬之後,纔出動幹架。
我用溪水洗了一把臉,道:“你要帶我去找七色蠱對不對,找到那貨……我幹不死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