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天在身後小心翼翼的叫着我的名字,“君揚哥哥,你還好嗎?”聲音裡帶着哭腔,我不知道該去怎麼回答,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腦海裡如幻燈片一樣浮現着我們曾在一起的同生共死的歲月,從西域到以棋盤山再到這裡,還有每一次的劫後重生,我仰天大喊了一聲,腦子裡一片空白,便什麼都感覺不到了,鴻天在背後抱住我大聲哭了起來,而我只呆呆的跪在地上,看着躺在我面前的付馬和楊燦燦屍體,久久無法平靜,夢裡多次出現的畫面還是發生了,只是我沒有想到結局會是如此,我全身一直在顫抖着。
付馬和燦燦的血將本來黑色的地面染成一片鮮紅,地面上本來無一物,卻憑空開出了許多白花,從血液染紅的地方開起,然後漸漸開滿了整片曠野,我依然沉浸在痛苦之中,沒有心情去理會那些怪花,卻隱隱的覺得這花好像在哪裡見過,花的樣子很簡單,隨着花海數量的增加,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這花的味道香香甜甜,我覺得自己的心安靜了許多,我似乎沒有那麼悲傷了,而且花的味道也熟悉無比,飄飄渺渺的看見付馬和楊燦燦在花海之中站了起來,他們在對我笑,我頓時鬆了一口氣,也對着他們笑。
耳邊什麼都聽不到,沒有哭聲,沒有笑聲,沒有打鬧聲,除了花海在風中搖曳的聲音,世界無比的安靜,我輕輕的躺在花叢中,覺得世界如此的美好,沒有仇恨,沒有陰謀,沒有死亡,我只置身於一片最美的地方,享受着人生最美的時刻,但總是隱隱的覺得心裡有某種不安,我似乎想去做某件事,但是忘記了,我使勁的思考,我想做什麼?
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一個白衣的女人漸漸的出現在花叢中,這花逐漸的開始變色,從白色漸漸的轉爲粉色,從粉色轉變爲鮮紅色,亦如血液一般鮮紅,那女人背對着我,我突然覺得似乎有些不對,這花變成紅色之時我才發現,這不是狹萼鬼檠嘛,正是剛剛從西域出來之時,在哲巴的那個村子見過,差點害死整個村子的人,當時吳子涵以自己血再加上一個嬰兒的血纔將那魔花淨化,怎麼會出現這裡?我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鴻天的笑容,對了,還有鴻天,燦燦和付馬已經不再了,鴻天不能再出任何危險了,我還要保護她,想到這裡,我瞬間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鴻天的臉,她紅腫着眼睛,臉色愈加慘白,見我醒了馬上撲過來說:“君揚哥哥,我可算醒了,我快被你嚇死了。”我趕緊起身,難道剛纔都是夢?不是,付馬和燦燦的屍體仍然在旁邊靜靜的躺着,我心裡頓時涌起一陣劇痛,周圍已經被紅色的魔花覆蓋,我感覺眼睛極其不舒服,用手一揉,發現自己剛剛流了血淚。
“我剛纔怎麼了?”我一臉詫異的問道。
鴻天忙說:“好像是被這魔花控制了,從你流血淚開始花就不斷的變紅,現在已經變成豔紅色了。”
我趕緊擦了擦臉,擡頭一看,剛纔恍惚之間我看見的那個白衣女人就在不遠處,她背對着我們,披散着頭髮坐在花叢之間,我跟鴻天交換了一個眼神,“她……”我小聲問道。
“從花變紅開始這女人就出現了,我一直擔心你的安全不敢過去。”鴻天輕聲回答道。
我打開重瞳觀察那女人,這女人周圍散發的黑氣,這黑氣跟之前遇到的大不相同,更加濃郁,濃郁到我在重瞳之下都看不清那女人的臉,一股讓人望而生畏的煞氣,這種強度我只在一個地方見過,就是棋盤山的八層地下宮,當時看見耶魯裡之時也是如此,周身被黑氣所包圍,她坐在花叢中,花叢的力量被那個女人源源不斷的吸附着,那女人就好像這些花的根系一般,我頓時才明白,剛纔我的悲傷、自責所有的負面情緒成爲了餵養這些花的原料,但是這個女人又是誰?
我掙扎着從花海中站起身來,試探着問:“你是誰?”那女人沒有迴應,並且一動不動。
我和鴻天一齊往那女人的方向靠近,我手裡拿着孽劍,以防止不備,我讓鴻天呆在我身後,輕輕的繞到那女人的面前,她低着頭,看不清照相,頭髮蓋住了半邊臉,她手裡抱着一個三頭六臂的神像,不用說,正是夜之女神赫卡忒的神像,詭異的是她的肚子挺起着,“她……懷孕了?”鴻天一臉詫異的問我。
我頓時滿臉黑線,“啊,是吧,我也沒怎麼懷過孕——”不過面對她的時候我方纔發現,那黑氣的源頭正在那女人的腹中,難道……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當時在哲巴村子的時候,哲巴曾說過他其實是大超,哲巴是他父親的名字,當時他的父親認識了一個叫雪菲的女人,併成了他的後媽,那女人慫恿村人在後山開礦挖黃金,洞裡便生長起這魔花,後來他的父親死了,借屍還魂替換到了自己兒子的身上,我姑且還是叫他哲巴吧。
哲巴曾說過,在他被自己父親替換前,他曾在那山洞撞見後媽帶着一個懷孕的女人坐在花叢之中,那女人也是懷孕的,手裡也抱着一個神像,我頓時如晴天霹靂,難道就是她?
我心裡隱隱的有種強烈不安的感覺,尤其是那女人腹中之子,還沒出生就靠吸食魔花爲養料,只怕又是冥昱教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這女人萬萬不能活在世上,我立馬拿起孽劍,朝着那女人刺去,她仍然一動不動的低着頭坐在原地,我的劍卻被一個人擋住了,“鴻天妹子,你幹什麼?”
我一臉差異的看着她,鴻天護在那女人前面,眼睛裡卻一直流着淚,“好好的,你哭什麼?難道你認識她?”我實在不明白問了一句。
鴻天回頭看了一看,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不認識這個女人,可看到她就莫名的傷心,止不住流淚,君揚哥哥,總之我不會讓你傷害她。”鴻天邊說邊回頭望着那個女人,我收了收劍,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正說着,那女人突然擡起頭,睜開了眼睛,直直的與我重瞳對視,我剎那間變的渾渾噩噩起來,我在重瞳之下,我彷彿看到了那個女人心中所想,她坐在花叢之中,手裡抱着一個嬰兒,而那個孩子亦是三頭六臂,皮膚是褐色,一直閉着眼睛不說話,忽然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我頓時呆住,那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爸媽,數月不見,他們似乎憔悴了許多,女人朝着我壞笑了一聲,抱着嬰兒朝着我爸媽走去,我父母猛的想往後退,卻怎麼動也動不了,女人抱着嬰兒越來越靠近我母親,我聽到我媽的尖叫聲,那嬰兒在我媽周圍吸着什麼,在重瞳之下可以看清,那是人的三魂七魄,他吸乾之後,我媽便倒在地上,再也沒起來,女人的臉猙獰到了極點,她又向我爸走去,我當時崩潰了,一個再堅強的人也無法承受一天之內失去三個至親至愛。
我緊緊握着刀,咬牙切齒的就要衝上去,不把那個女人撕成碎片都難解我心頭之恨,一剎那,那個畫面消失了,眼前的女人依然閉着眼睛低着頭,手裡抱着三頭六臂的神像,可是我卻瘋了一樣,拿起刀就要砍過去,鴻天再前面哭着大喊:“君揚哥哥,你不能再殺人了,你到底怎麼了,你已經殺了兩個人了——”
我當時已經顧不得許多,使勁的甩開鴻天,朝着她大喊:“滾開,這女人要殺我爸媽,別攔着我,否則我連你一起殺。”雖然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我也知道當時自己的臉會有多恐怖,鴻天沒有躲開,依然死死的拽住我的手,她的力氣自然沒有我大,我用力的一甩,孽劍不小心割破了她的手臂,她的胳膊鮮血直流,看到鴻天受傷,忽然間我感到自己的心如針扎一般的劇痛。
霎時,天空中迴盪着一個空靈的聲音,“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這佛經不斷在耳畔環繞,我頓時覺的心裡平靜了許多,剛纔那股要將女人撕成碎片的衝動漸漸淡化,漸漸的覺得頭腦清澈異常,再回想起剛纔的種種,一切似乎都詭異的很,就算我錯手殺了燦燦和付馬,他們也絕對不會露出如此狠毒的表情,這一切似乎都像讓我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最後精神崩潰。
“阿彌陀佛,重情重義之人最能傷他的利器便是情義——”這聲音……是愨慧禪師!我心裡一驚,終於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