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烽火連城

7、烽火連城

如果我再問狼三爲什麼這麼說,她肯定得回我一句“天機不可泄露”。我看着她那張怪異的面孔問她要去哪裡找?心裡暗暗想着一定要找機會跑路才行,鬼才和她一起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狼三說她也不知道,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現在先去填飽肚子。

我和她一塊兒下了樓,樓下是個佈置簡單的小飯館,可能是因爲地點偏僻的緣故,飯館裡沒什麼人,一個貌似飯店老闆的人正坐在一旁抽菸,地上扔滿了密密麻麻的菸頭,濃重的煙霧則把小小的飯館縈繞得如同西遊記裡必有妖孽出現的凶地。

老闆聽到有人下樓,轉過頭急忙把菸頭扔到地上疾走到我們面前道:“三娘,烽火來信,恐怕有急事。”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遞給狼三。

狼三捧起羊皮紙細細看了一會兒,眉頭越蹙越深。我懶得打聽轉頭稍微看了幾眼飯店的佈置,小飯店的桌子擺的很奇怪,毫無規矩可言,這就有了個問題,門口附近支張桌子這不是明顯擋自己的財路嘛。

我剛要問老闆這樣擺的意圖,卻發現他一直在盯着我看,那眼神就像在圍觀一個外星人似的。老闆長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左眼眶至下巴有一道凹陷得極深的刀疤,看上去十分駭人。

“你就是金爺的孫子?”他許是害怕我聽不懂,接道“金斗老爺子,我認識他老人家。”

我皺了皺眉說:“你是這飯館的老闆?”我準備戲弄他一下,頓了一下很快說:“不好意思啊,我可不認識你爺爺。”

狼三在一旁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我還以爲這猛男會發作,奇怪的是他並不氣惱,微微點了點頭道:“小爺還挺幽默不是。”

狼三擺擺手道:“烽火要我帶着金斗的孫子去一趟,不知何事。南刀,這封信什麼時候送來的?”

被喚作南刀的飯館老闆接道:“就在今早。這烽火消息倒挺靈,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我聽着納悶,問烽火是誰?

狼三看了我一眼說:“民間江湖事又豈是你們這些人能知道的,這烽火是個大人物,‘紅霞’的頭目,我和你爺爺曾經跟隨過這個組織一段時間。”

我想了想,問她難道是一起賣古董的小團伙?

南刀突然“哈哈”一笑,“我說小爺真是挺幽默的,‘紅霞’是個民間組織,早在清軍入山海關,佔掉大漢江山那時候便建立了,其目的在於對抗大清朝。如今清朝沒有了,這個組織便什麼都幹。”

我“哦”了一句,心想這可不就是《鹿鼎記》裡的“天地會”麼。接着問他又是什麼人?

南刀似有神情地望了一眼狼三說:“小人姓孟,名南刀,大老粗一個,沒什麼名氣,讓小爺見笑了。”

我差點笑出聲來,好在憋住了,孟南刀,猛男到,這名字值得玩味啊,不過他說話的語氣和這個名字倒真有些格格不入,“猛男兄真是客氣,從這塊刀疤可以看出來想必你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早年間必定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猛男越聽越感動,伸出兩隻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咧嘴笑道:“豈敢豈敢,我孟南刀這塊刀疤其實是當年宰牛的時候不小心刮到的,小爺還真看得起我,失敬失敬。”

我繼續打趣道:“古有庖丁解牛,今有猛男宰牛刀刮臉,能把臉切成如此這般,絕非等閒,猛男兄刀功好生了得,佩服佩服。”

想不到他捏住我的手又緊了幾分,重重搖了起來,滿臉橫肉幾乎笑得湊作一團,“常言道:惺惺惜惺惺,好漢惜好漢,小爺好眼力!想當年我半點兒本事沒有,宰牛這門手藝確實一絕,不是我吹牛,庖丁……”

狼三看我們倆扯個沒完,怒道:“他孃的還拉上家常了,老孃可聽不得你們廢話,不然你倆且就擺上一桌,斟些酒暢談一番可好?”

猛男識相的放開我的手神情略微有些尷尬,隨即臉色一變,換臉譜般像模像樣的清了清嗓子正言道:“三娘,那我們去是不去?”

我心裡暗歎世間竟然還有如此單純的人,實屬難得。

狼三道:“去,不知她打的什麼算盤,我們且去見識見識。”

猛男被安排在飯館裡看着,我這才知道這家飯館的真正老闆纔是狼三,不知他們倆之間有什麼關係。聽說是去應邀,我也非常好奇,心想去見識一下民間神秘組織也沒有什麼不好,加上身邊有一腳就能踢翻大門的狼三在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就隨同狼三一同前往了。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去竟讓我捲入了一場從我的爺爺輩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大陰謀當中,後來我再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心裡竟有些後怕,如果當時我沒有同狼三一起去的話,這個陰謀或許將在狼三盲目的摸索中宣告終結。不過仔細一想,古人說過這樣一句話,“是禍躲不過”,就算沒有這次應邀,我也根本無法躲過這一百年前就設好的局。

狼三和我出了飯館,我這才發現自己竟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飯館外是一片遠離城市的荒地,類似於城外村,周圍稀稀疏疏幾間破敗的磚瓦房,飯館的存在好比鶴立雞羣一般,它的外觀像極了古裝片裡的小酒館。真搞不懂狼三在這裡開店做什麼,平日裡想必根本就不會有人來光顧。

我突然想起電影裡經常放的血腥片,一間遠離塵囂的飯店,推門進入廚房,上面掛滿各類被肢解的人類器官。

我一陣噁心,回頭望了一眼飯館,孟南刀站在門口遠遠地向我打了個招呼。我的寒意突然越來越濃,狼三自小生長在狼窩,難說會留下吃人的習慣,難道這間飯館正是她用來……

狼三見我走得很慢,催促趕緊走。我看了一眼她幾乎遮住整個頭的草帽,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中山裝,心裡一陣苦笑,急忙趕了上去。

我的古董店在城西,那裡屬於商業區,商貿往來頻繁,狼三卻帶着我往城東走,我還尋思着去看一眼古董店的生意,夥計的眼水不到火候,難免會錯收贗品,這下可好,沒轍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要是這樣一直下去的話來年我還不得喝西北風去。狼三把我綁來的時候手機也沒給我帶,我問她可不可以先等我回去交代一下,順帶拿手機。

這廝頭也不回說隨便我,要是我敢走的話就挖了我的雙眼。我無言以對,只能一直跟在她後面頭緊緊低着躲避過往行人怪異的眼神。

城東是一座有着千年歷史的方形古城,四面各有一個城門,城樓、衛城隨處可見,街道、溪流則將整個古鎮分割爲棋盤形狀。

這個地方經商的人也很多,大多都是賣點小飾品什麼的給從四面八方來的遊客。古城裡到處是些屬於危房級別的老房子,爲了吸引遊客沒有拆除。

狼三帶着我在四方青磚的小路上繞來繞去,直把我都給繞懵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古城的什麼位置。

走到盡頭,狼三指着門前兩座石獅,挺大的紅漆木門說:“到了”,接着用命令的口氣接道:“進去之後切記不要胡亂說話,否則我可保不了你。”

我心想這裡面難道有一羣吃人的傢伙不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還能幹出點什麼殺人勾當,王法何在?

狼三見我點頭上前輕兩下重三下的敲起了大木門,敲了一會兒門內應道:“合外的可是併肩子?”

我一聽便知道是民間的黑話,我做古董也略懂上一些,不過都是行內黑話,譬如玉器唸作“綠頭”、老玉唸作“老頭”、贗品唸作“下蛋”,這裡面的門路很多,我也不過是一知半解。

狼三道:“拜見瓢把子,合吾一場,請開了合子。”

門內遲疑了一會兒接道:“挑什麼萬兒?”

狼三道:“銳頭萬兒。”說着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是個七旬老太,滿臉皺紋,一臉的陰黑,看着很是詭異。起初同狼三對話的便是她。見了狼三她微微鞠了個躬,指着我說:“三娘,這小廝便是金斗的孫子?”

狼三點點頭示意我跟上,我回頭看了一眼老太,她正莫名其妙地對着我笑。我不禁疑道:爺爺生前除了賣古玩究竟還做些什麼,怎麼都認識這些個怪人呢?

進門之後是一個挺寬敞大院,大院裡擺滿了葉條柔美的蘭花,一條細長的小道顯得格外小氣。有些春蘭在這時已經開了花,清香繚繞。我突然想起爺爺在世前也十分鐘愛蘭花,當時家裡大院臺階上總有幾盆。小時候貪玩經常會去摘下蘭花放在手心裡嗅,氣得爺爺鬍子一翹一翹的。爺爺不忍罵我,只說這蘭花名貴的很,看看,你又扯下上萬支冰棍的錢了。

我心裡涌出一股暖意,不覺多看了幾眼院子裡層層疊疊的蘭花。

狼三也站着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過頭小聲對我說道:“等會兒總瓢把子問你玉佩的事,你就說並不知曉,記住了!”

總瓢把子是老大的意思,我問她這裡誰是總瓢把子?

狼三示意跟着她走,細聲道:“烽火連城。”

蘭花小道走到盡頭之後是一間威嚴的紅漆格子門,門半掩着,裡面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

“總瓢把子在裡面?”我小聲問道。

狼三兇狠地瞪了我一眼警告我閉嘴,我心裡納悶那烽火連城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大人物,讓這個人見人怕的狼三這麼多顧慮,難不成她是一磨牙吮血,脾氣又暴戾的老怪物?

“記住,不該說的話咽死在肚中。”她小聲命令道。我不耐煩地點了點頭,這時從門裡走出一個異常漂亮的素衣女子,見了狼三道:“老太太以候多時。”

狼三點點頭走了過去,我忍不住多看了這個女子幾眼看狼三已經走遠,急急追了過去。

剛進門一股海南沉極醇的香味不經意的鑽到我的鼻孔中,內屋輕幽地傳來一首崑曲,我一聽竟然是《桃花扇》,正好唱到:“蕭然,美人去遠,重門鎖,雲山萬千。知情只有閒鶯燕,盡着狂,盡着顛,問着他一雙雙不會傳言。熬煎,才待轉,嫩花枝靠着疏籬顫……”

我不覺一顫,內心深處最遙遠的記憶一下子噴發而出……

小時候父母忙於生意,我曾在爺爺家裡住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正是我童年最難忘的歲月。爺爺是個極其悠閒的人,飲茶、種花、玩弄樂器、雕刻等等幾乎可以說無所不會無所不精。爺爺不常出門,他在房間裡時常擺放着一個薰香爐,裡面傳出的中藥味很是濃郁,我幾次聞得受不了了,問爺爺燒的是什麼。

爺爺總是耐心的說那叫海南沉,也叫沉香,並讓我靜下心來好好感受。那時候的我不過才幾歲孩童,哪裡靜得下心來。我總感嘆老爺子真能憋,在一間滿是中藥味的房間裡還能靜靜地聽人唱些莫名其妙的歌。

爺爺慈祥的笑笑,說這可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歌,這叫崑曲,爺爺聽的是《桃花扇》。我看着他仰着頭坐在躺椅上,手裡端一隻小紫砂杯,邊聽邊喝。茶喝完了就舉着杯子跟着崑曲一同打拍子,好似無比享受。

有一次我問爺爺爲什麼不換一首,我都快聽煩了。爺爺的房間裡聽來聽去總是這出《桃花扇》,好像就沒換過。他只說:“爺爺在想一個人。”

我問他是什麼人?爺爺翹着小鬍子樂呵呵地說小孩子怎麼會懂,爺爺在想一個老朋友。我無心再去問他的什麼老朋友,就自顧自玩去了。

來到這個房間,我好像回到了童年時期同爺爺在一起的歲月。我細細看了一下房間內的佈置,心裡接着一驚,太像了,簡直太像了,這裡的物品,佈置的方式簡直就是從我爺爺那兒對照着刻出來的。

我不禁考慮到了一個問題,這間房子的主人難道和我爺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