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要去金臺夕照碑嗎?”我突然開口,打破了許久的平靜。後座只有程祥和章正擺弄槍械的聲音,尚舒專注地開車,並沒有理會我。
“先去道陵。”程祥停下手中的動作說道。
“爲什麼?我不是告訴你們了,金君讓我把他的屍骨燒成骨灰,分成八份分別藏在八通石碑出土的地方嗎?我們幹嘛還要去道陵?”我疑惑不解。燕京八景,八通石碑裡,七通石碑所在位置的指向性都很明確,只有道陵夕照,模棱兩可,甚至後來被改名叫金臺夕照,所以現在沒有人知道真正的金臺夕照到底在哪裡。不過,程祥之前說過,金臺夕照碑確實是在財富中心廣場出土的,那不管怎樣,我們都一定得去那裡才合乎情理。
至於道陵,可是在北京南郊房山的極其隱蔽的郊野,與金臺夕照碑距離甚遠,那裡在明代末年還被掘毀,現在只剩下了空殼,那裡面根本就沒有金章宗的屍骨,最多隻是擺了一具空棺,那不過是金君使的最簡單的障眼法罷了。
“去找一個人。”尚舒說,然後猛踩油門。
人?我不由得懷疑,在那種被荒廢掘毀了的陵墓中,會有什麼人?
遇上了北京的大堵車,三環堵得像是個大型停車場。我百無聊賴,就試圖和車裡另外三個人聊聊天,化解一下此時靜謐詭異的氣氛。
“你們說,金君到底是什麼模樣啊?”
沒有人理會我。
“你們都見過他的長相吧?怎麼不說話啊。”
許久沉默之後,章正擡頭說:“子息大人,待您記憶再多恢復一些,自然就會知道了。”
好嘛,真是無聊,太不會聊天了。程祥見狀想要接話,我卻沒有看他一眼就轉過了身子,歪在車座上閉目養神起來。就是不想搭理他,就是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上了高速,尚舒猛飆,車速飛快。不一會兒的功夫,我們便到了傳說中的道陵。
這裡現在已經被修成了旅遊風景區,但顯然過於冷門,遊人並不多。這裡背靠蒼山,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像是一波波翻滾的浪花,高低起伏,犬牙交錯。近處的石塊兒裸露,雜草叢生,三三兩兩的小樹林點綴着一塊殘破的形如雕花石壁的遺址,盡顯滄桑破敗之感。我們並沒有在這裡停留,而是向遠處的荒山開去。
山路顛簸,車速自然就慢了下來。此時已經夕陽西下,妥妥成爲了道陵夕照。
尚舒把車停靠在一片荒草土地上,我們下了車,到後備箱取了揹包,就繼續徒步向深山裡走去。還好我穿的是運動鞋,不至於太狼狽。
不知道走了多遠,半山腰裡遠遠的出現了一棟小破瓦屋。尚舒他們三人一言不發,徑直推開了那瓦屋的木門。
“不,不用敲門的嗎?”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這破敗的小屋,四處盡是蛛網積塵,怕是許久沒有人住了吧。
進去之後,裡面果然沒有一絲住人的痕跡。我剛想提問,就見程祥走向角落裡石砌的竈臺,然後伸手進去用力拉了一下,緊接着,一陣鐵器碰撞的聲音連聲傳來,小瓦屋當中的地板緩緩開了個口。
居然是個地下室!
章正和程祥各打一把手電筒,我跟在他們三人身後,沿着石梯走了下去。
這裡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大,下了有大概二十多臺階左右就到底了,下面是個佈置別緻的地下室,牀鋪整潔,鍋碗瓢盆樣樣俱全,一看就是個隱士藏身的極好之地。
“來了?”忽然,一聲嘶啞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我定睛一看,那角落裡的桌子前,正趴着一位中年男子,抱着一本有字典那麼厚的書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人用的是煤油燈,光線微弱,隱匿在光線後的臉龐我根本看不清楚。
“冉伯,可以了。”尚舒上前,將我昨天寫的長詩和胡亂畫的地圖掏出來鋪在桌子上,那個被稱作冉伯的人像是見了寶貝似的捧起來細細觀看,末了,他輕嘆一聲,起身穿外衣。
“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都輪到我這輩兒了。天意啊。”冉伯一邊穿衣服,一邊搖頭自言自語。我此時才藉着手電筒的光線注意到,這個冉伯瞎了一隻眼,只有左眼正常,右眼部位已經不見了眼珠。冉伯看起來也就四五十歲的模樣,可他的動作卻像一個耄耋之年的龍鍾老人,難道是常年生活在這陰暗的地下室,讓他的各種生理機能都過早地退化了?
我還在疑惑,忽然看到冉伯擡眼看向了我,那種目光,竟然帶一絲感激。
我和程祥先行上去了,在那種陰暗的地方,待幾分鐘就感覺渾身不舒服,更別說在這裡一直生活了。我走出這間破瓦屋,舒展了一下筋骨。
“這個冉伯,什麼來歷啊?”我一邊活動雙臂,一邊若無其事地問一旁低頭玩手機的程祥。
程祥顯然吃了一驚,沒想到我會主動去和他說話,便滔滔不絕地打開了話匣子:
“冉伯是曾經金君手下一個江湖術士的後代,那個江湖術士正是幫助第一個金子息藏匿金君屍骨的人,他利用自己的機關技巧和一些巫術幫第一代金子息設置各種機關隱蔽障礙,來防止金君的屍骨被李師兒找到。這個江湖術士將他的畢生所學都一代代地傳下來,而這個冉伯就是現在在世的術士的後代。也只有他能夠擔當得起嚮導,幫助我們通過障礙,尋得屍骨。”
“那這麼說,他的祖宗肯定也知道金君屍骨所在了?”我問。
“並不是。聽說,當初第一個金子息怕位置泄露,就把那個江湖術士的眼珠挖了出來,這樣一來,那江湖術士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設置了機關,也就無從得知屍骨的位置了。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金子息知道屍骨到底在什麼地方,就連金君都不知道。”
挖掉眼珠?第一個金子息居然這麼殘忍?想到剛剛冉伯瞎了的一隻眼,我不禁一身冷汗。
“放心吧小公主,冉伯的眼睛和你沒什麼關係。聽說當年冉伯的母親生產時,大出血難產,上門來的醫生都說胎兒怕是已經胎死腹中了。正巧,有一個打着“金針度世”旗號的赤腳醫仙路過他們家,看到此般情景,抽出一枚金針,在冉伯母親的肚子上摸索了一陣,然後猛地刺了進去。緊接着就聽“哇”的一聲,冉伯母親便已經順利誕下冉伯,母子平安。但是啊,那醫仙的金針正巧是紮在了冉伯的右眼,於是冉伯的右眼才失明的。那赤腳醫仙說,是肚子裡的娃娃睡着了,一針扎醒,便全都好了。”
嚯,是不是所有和金君有關的人,都會有如此傳奇的背景?我像是聽了一個奇幻故事,對冉伯更是刮目相看了。
“小公主……我現在覺得……很開心。”程祥把手插進褲兜裡,忽然轉身對我說。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程祥笑着向我走過來,彎下腰,和我面對面,忽閃着濃密的睫毛對我說:“我以爲……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呢。”
我的臉又紅了,趕緊轉過身去:“誰……誰說我原諒你了!”
程祥笑了笑,直起腰從我旁邊走過,然後伸出一隻大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你!”我正要炸毛,就見尚舒與章正攙扶着冉伯走出小屋,於是我只好作罷,暗暗記下一筆。
“出發吧。金臺夕照碑。”尚舒說。
一行人紛紛向車的方向走去,我落在最後面,慢吞吞地跟着。我越來越沒有底氣了。萬一到時候,他們發現那地圖確實是我隨手亂畫的,可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