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做好了足夠的心裡準備,見他如此,君壁心裡還是不可抑制的疼痛起來。
“明照,一直以來,是我對你不起。”
“阿姊……”
君壁阻了他的話,“自小讓你留在這個吃人的地方,上有李太后的算計,下有大臣們的詭計陰謀。而我雖在殷家,若真要回來,也並非沒有機會的,可還是自私的留下你一個人。”
明照只是搖頭,眼裡滿滿的憐惜,君壁這些年的經歷他早已查得清楚,那樣的苦楚,一般人尚且如浸水火,更何況他本應享受公主之尊的阿姊。
“阿姊,朕後悔了,當初爲何要帶你回來……”
翌日朝後,回到寢宮的皇帝陛下面色黑沉,一言不發。殿裡伺候的宮婢皆小心翼翼,直到有宮奴在殿外稟道,“東陽公主請見!”
殿裡氣氛方纔活泛起來,方纔還山雨欲來的皇帝陛下已帶着滿臉笑容迎出殿外,“阿姊,外面風大,怎的來了?”
君壁笑道:“無妨,難得今日天氣晴好!陛下身體可安?”
“自是好的。”
兩人走進殿內,宮婢奉上熱茶糕點,君壁便請示皇帝讓伺候的奴婢退下去。
聽完君璧的話,握緊手裡的茶杯,皇帝沉默半響方纔開口道:“阿姊,這些可都是真的?”
“證據自是有的,稍後我便讓因田整理送來。”君壁說着停頓片刻,眼裡帶着些許不忍,“我知她於你有養育之恩,然也不能看着她對你拿捏至此,也許這些你不一定會用上,但日後……就當多了個反擊的力量。”
“阿姊不必多心,哪裡來的恩情,不過互相利用罷了!”皇帝見她面色蒼白,還爲自己思慮自此,不由滿心感動,“阿姊你也不必太過操勞,得先保重身體。”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君壁道,“朝堂上的事,你自有主張。不過這後宮的勾心鬥角,我多少熟悉一二,想着能幫上一點是一點。太后的事,相信陛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不過鄭妃是太后眼線,又心狠手辣屢次對陛下子嗣出手……”
“這毒婦心腸朕之前也猜得一二,奈何之前一直沒有證據。”皇帝忽然冷笑一聲,“她自以爲自己手段利落,又有太后庇佑,近來倒越發猖狂!”
君壁見皇帝態度,知道他已有打算,也鬆了口氣。其他的,她卻不好干預太多。至於廟堂之上,皇帝的勢力已非往常可比,又添宋兆相助,而世家勢力,已有殷暖暗中處理,想來,前方已是光明一片。
“對了,阿姊在宮中可曾無趣?”皇帝笑道,“王家娘子不日便會進宮,想來有她作伴,阿姊也能寬心一二。”
君壁聞言笑道:“多時不見,確實有些想念了。陛下爲兒家考慮甚多,實在感激。”
皇帝聞言一怔,半響方纔喃喃開口:“此言該是朕說纔是。”
過了兩日,王禹慈便住進明玉殿裡。兩人年歲相當,性格相合,相處起來自是和樂融融。
這日又得一難得的晴朗天氣,無風,陽光襯着窗外的梅花明豔動人。宮婢開了窗,把棋盤搬到窗下矮几上,旁邊燒着爐火,倒不覺絲毫寒冷。
忽而輕微的“咔噠”一聲,積雪壓斷了梅花枝條,有花瓣飄揚進窗來。
王禹慈看着窗外梅花,竟不覺有些癡了。
待回過頭來,見君壁也怔怔的看着自己,好奇道:“表姊,你在想什麼?”
君壁回過神來,笑道:“禹慈和母后容貌真是相似,看着不由便讓人陷入回憶裡去。”
王禹慈笑道,“阿父也曾說過,確是我的榮幸。”
君壁笑了笑,抿了一口茶,又笑問:“禹慈方纔在想什麼,怎的看着梅花癡了?”
“我那日在梅花樹後,曾看見一人……”
“嗯?”她聲音太小,君壁未曾聽清。
“沒什麼。”王禹慈忽然驚醒過來,總覺那一幕突然太過遙遠,現在說來,竟如夢裡場景一般,“以後若有機會,定說給表姊聽。”
“嗯,那就這麼說定了。”
朝中形勢越加的冷肅起來,大有風雨之前黑雲壓城的氣勢。許是皇帝近來越加的不受控制讓太后心慌起來,終於在朝堂上的手段也沒有了顧忌。
太后經營多年,根植於朝堂的勢力自是不容小覷。這日上朝時多名大臣忽然聯名彈劾朝中新貴宋兆,言之鑿鑿,讓人反駁不得。皇帝無奈,只得當場讓宋兆下了大獄。
聽說皇帝來時,李太后並未驚訝。想着之前多番忤逆自己的皇帝終於得了教訓,不由便有些得意起來。今日能這般順利,可見自己魄力猶在。
其實對於皇帝,她也不是非要趕盡殺絕,但是作爲一個不聽話的傀儡,可不能給他羽翼豐滿的機會,畢竟她心裡清楚,她與皇帝之間,並無血緣上孝道的壓制。而那宋兆近來手段不少,早已成了皇帝股肱,不得不除。
然而讓她吃驚的是,皇帝面上或許冷漠有之、失望有之,卻唯獨不見想象中的忌憚和示弱。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看着太后的眼中冷得讓人惶恐。
太后終於先敗下陣來,開口道:“今日皇帝到好興致,終於想起還有我這長輩了?”
皇帝喝退宮婢,在太后惱怒之前,神色平靜的開口:
“鬱寧年間,有傳聞新安王雖姬妾衆多,卻無子嗣,占卜者爲此卜筮,言:‘後房衆中有一個女子,當能生育一個終能興盛鏡朝的男孩’,而在鏡鬱一年……”
“住口!”早在皇帝開口時,太后便已驚在當場,一直懸在頭頂的刀刃終於直直插下,讓她面色慘白,渾身顫抖起來,瘋了似的大喊大叫,“住口!哀家命令你住口,你在胡說什麼?誰告訴你的,是不是司馬君璧那個賤人……不,不對!”
她忽然反應過來,就算司馬君璧知道部分真相,卻又如何能知道占卜者這些言語細節。
皇帝冷眼看她兩眼通紅死死盯着自己,一字一句道:“朕知道的,絕對比母后所能想象到的要多、要早。阿姊當年便是知道宮裡有人要我的命,而你,卻絕對需要我這條命,所以她行此瞞天過海之計,全我命,也全你如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