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的燭光亮起,照出眼前人影。
明明已經是殷家郎主,手握殺伐、運籌帷幄的人物,可此時通紅着眼眶,還是和小時候那般,軟軟的讓人憐愛。
君璧撫上他的臉,輕聲道:“暖暖,怎的來了?”
“我去見了蘇疾醫。”殷暖低聲說着,握住她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吻着。眼淚滾落着在纖細的手指上,燙得君璧輕輕瑟縮。
蘇疾醫具體說了那藥效用,而本應該無事的君璧又被病症所累,殷暖便大概猜到了其中緣由。
“阿姊,怎的滿着我?又怎麼……”
君璧截住他的話,“暖暖,我們有孩子了,你不高興嗎?”
殷暖心疼如絞,啞聲道:“阿姊,我高興,可我要你。”他說着聲音低了下去,“水奴,我只要你,只要你。”
君璧一隻手被握住,便用另一隻手擦去他的淚水,“暖暖,他是我們的孩子,答應我,永遠別不喜他好嗎?”
殷暖握住她的手,終於沒忍住把人緊緊抱在懷裡,然後下一秒便觸碰到有些隆起小腹,他心神俱震,終於放鬆了力道,小心翼翼的在君璧額頭落下一吻。
“暖暖,別排斥他。”君璧窩在他懷裡,拉着他的放在自己小腹上,“你感受一下,他已經會動了,很健康,也很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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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僵硬非常,然後君璧滿足的神情讓他無論如何說不出不要這個孩子的話語。越是如此,心裡更痛了幾分。
“若非我……”
君璧擡手按在他的脣上,“拜託你別說這樣的話。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帶給我這個孩子。”
殷暖輕吻她的手心,只覺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君璧道:“暖暖,你別難過,還不到絕望的時候不是嗎?你之前讓我等着你,現在我果然不必再去恰舜和親,所以,這次我也相信你,可以嗎?”
“嗯。”殷暖點頭,一遍遍的說道,“相信我!君璧,你相信我,你們一定會沒事,我會保護你。”
是的,現在他的阿姊還好好的在他懷裡,他有什麼理由絕望,憑什麼絕望?
心裡的人安安穩穩的、實實在在的在懷裡,從聽聞蘇疾醫話語之後一直惶恐不安終於踏實許多。
回去後,殷暖第一件事便是讓人不遺餘力去尋找已經雲遊的王韻書。接着散盡大半家產,遍尋天下名醫。最後他面見皇帝,懇求皇帝賜婚。
如今和親的人選已換,便也沒了顧忌,而皇帝得知君璧身體情況之後,先是大驚,繼而忙召集太醫院,不遺餘力尋找救治之法。
又是一個夏荷爭豔的燦爛日子,拖延了幾個月的和親終於塵埃落定。
王家嫡女王禹慈封新安公主,嫁與恰舜大王子尹琮爲妃,擇一良辰隨大王子去往恰舜。
殷暖暗中帶着君璧送別和親隊伍,一直出了建康。
“表姊,便到這裡吧!”王禹慈道,“你身子不變,可別太勞累了。”
兩人一向交好,想着此生怕是再也不見,饒是一向淡漠的君璧也不由紅了眼眶,“禹慈,此去恰舜路途遙遠,萬望保重!”
“表姊,你放心吧!”王禹慈也跟着紅了眼眶,又笑着道,“雖然路途遠些,也許恰舜也不如鏡朝富饒。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委屈,表姊還記得嗎,我以前就想和你說的,那個關於梅花枝後的故事……”
“記得。”君璧點點頭,看着不遠處一直安安靜靜等待着,看着這邊的恰舜大王子,終於放心了些,認真道,“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到恰舜去看看你。”
“一定有機會的。”王禹慈肯定道,“表姊你一定會長命百歲,我們一定會在恰舜再見的。”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直到和親隊伍遠遠離去。殷暖方纔低聲道:“阿姊,我們也回去吧!”
君璧點頭,“好。”
殷暖橫抱起君璧放進軟和舒適的馬車內,調轉馬車方向,駛向不遠處的建康城。
那之後,恰舜傳來消息,和親隊伍纔回到恰舜,便傳來國王賓天的消息。國喪之後,大王子尹琮登基爲王,新安公主爲王妃,成爲王宮唯一的女主人,之後更誕下三位王子,兩位公主,恩寵一生。也爲恰舜鏡朝兩國百年和平作出卓越貢獻。
在新任國王上任不久之後,翁氏成爲恰舜國商,和鏡朝殷家執兩國商業牛耳,結盟推動兩國經濟發展,爲百姓安居樂業的太平盛世添磚加瓦。
不過這些乃是後話,在和親隊伍出發後不久,皇帝便賜婚東陽公主於殷家郎主,擇令當月吉日良辰完婚。
“殷暖。”清冷冷得大殿內,皇帝嘆息道,“阿姊她,這一生很是坎坷。朕還沒出生,她尚且年幼,就開始爲朕的人生做出犧牲,甚至間接害了親母。從獨自背上一生的罪孽開始,她的人生就沒安寧過。
“朕雖然不甘,卻又不得不承認,你是阿姊的救贖,只有你,能給她一生幸福安寧。所以,你一定要救她,要好好待她。”
殷暖鄭重道:“陛下請放心!臣與君璧,生生世世,榮辱與共、生死相隨。若臣有半點離心,當入阿鼻地獄,永墮六畜輪迴。”
於建康百姓而言,這是一場足夠銘記一生的盛大婚禮。而對於參加婚禮的賓客而言,亦是一場極爲難忘的場景。除了皇帝親自主婚之外,更讓人新奇的,是新娘竟一直是被新郎抱在懷裡行完所有禮節的。
不過拜皇帝召集太醫、殷郎主大肆尋訪名醫所賜,衆人都知道東陽公主身體不佳的事,也就理解了這樣的情形。
甚至當日參與婚禮的衆多才子名士感於兩人情義,寫出多篇賦頌流傳一時,亦成一段佳話。
兩個月後,殷家嫡長子出生,然府中衆人尚且來不及高興,便因主母病危而陷入哀悽之中。
王韻書風塵僕僕趕來,未來得及歇息片刻便立刻來到病榻前查看君璧情況。
“求你救他!”殷暖滿臉憔悴,見他離開病榻,上前行了一個大禮,“殷家、我的命,無論什麼,只要你需要,都可以拿去。只求求你,救救她。”
王韻書嘆了口氣,“我自會盡力,不過你能想辦法吊着她一口氣直到現在,卻也實在讓人驚訝。”他說着向四周看了看,問道,“孩子呢,能抱來給我看看嗎?”
裹在襁褓裡猶自揮舞着白嫩嫩的小手的孩子立刻被阿元和因田抱了過來,王韻書伸手小心翼翼的接過,說道:“這孩子真可愛,也很健康。”
殷暖聞言看着孩子,目光溫柔,輕聲道:“水奴是用命在養着他。”
“三年。”王韻書突然道。
“什麼?”殷暖一時有些震驚,似是不明白他的話,又似乎是不敢相信他話語中的意思。
“給我三年時間。”王韻書抱着孩子,緩緩說道,“這孩子是水奴娘子的劫,卻也是她的緣。既然水奴娘子用她的命養着這個孩子,那麼救治之法自然也在這個孩子身上,只是如此恐會對這個孩子有些影響。
“所以,我需要你把這個孩子送給我三年時間,之後,定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殷家嫡子。”
尾聲
三年之後……
又三年!
直到殷家嫡次子、嫡女都已經出生,被送出去的殷家嫡長子還未被還回來。
這倒也不是王韻書食言了,而且嫡長子自從第一個三年之後回到殷家,翌日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王韻書離開的馬車裡的之後,便立志跟着師父學一身武藝還有醫術,雲遊天下、懸壺濟世。
好在第一個三年之後,王韻書便帶着這唯一的一個徒弟每年回殷家小住一段時日,因此這位嫡長子倒不曾與親人關係生疏,甚至因着每年的相逢再離別,更要親密許多。
至於第一個三年方纔糰子似的嫡長子是如何瞞過衆人躲在馬車裡的呢?
殷家主母司馬君璧依偎在夫君懷裡,但笑不語。
糰子似的嫡長子抱着阿母精心準備的行囊得意的點頭道:“都是因爲我聰明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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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