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一個活生生的人消失在她面前,水奴不知道這些意外的發生,是不是因爲王友朝和她有過幾面之緣的緣故,畢竟這時機實在太過巧合。
可是這樣的想法才產生就被她否定了,郡守不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小官,李陵容再陰險毒辣、隻手遮天,也沒那能力在新安之外的地方做出這樣驚天的大案。更何況,她的動機也太過薄弱——就算她神通廣大到從王友朝這裡知道自己尚在人間,也應該順藤摸瓜找到人,而不是直接斬斷這一條線索。
第二日辰時左右,去大安寺接殷嬰的護衛就已經回來。不過休息了個把時辰,殷蘿的奴僕就來通知幾人,說她何殷昕已經出發,讓他們趕緊跟上,這宜城郡她是片刻都不願意再呆下去了。
好在水奴早起時候就已經把行禮收拾好了,即便突然趕路也不會顯得很倉促。
幾人出了客棧,才發現宋元衣的馬車已經在門口等着,幾人簡單打過招呼便開始趕路。殷嬰跟着上了殷暖的馬車,伺候他的兩個婢女去了跟在後面的其他婢女乘坐的其中一輛。
馬車裡的空間很大,便是坐了四個人也絲毫不嫌擁擠。水奴坐在阿元身邊,心情有些複雜,原以爲將要終止的旅途,就這樣重新開始。
半途上經過一處風景極好的地方,一行人決定在此地稍作歇息。阿元和殷暖率先下了馬車,水奴正要動作,殷嬰忽然輕聲道:
“水奴阿姊,請節哀!”
至哀者莫過於生死,悲痛要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讓別人用上“節哀”這個詞?
“嗯?”水奴一怔,“七郎君此言何意?”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爲何人悲哀,甚至表現得那麼明顯?畢竟這人生的不幸太多,那幾百條王姓性命,她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必去揹負。
殷嬰搖頭,“吾也不知,只是覺得水奴阿姊你很悲傷。”
水奴完全怔住,半響低聲說道,“多謝七郎君,婢子無事的,許是這一次重回建康,物是人非有感而發而已。”
殷嬰知道她只是在敷衍而已,因爲如果只是一般的感觸,眼睛裡不會帶上那麼多的絕望。他也不強求,只是用他從來都毫無起伏的嗓音緩緩道:
“心無掛礙故,無有恐怖,水奴阿姊當放寬心些。況且,五阿兄也很擔心你。”
水奴又是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向馬車外:阿元早被幾隻彩蝶吸引到一邊,只殷暖站在車邊,一臉擔憂的看向她的方向,見她看過去,不動聲色的收斂起眼睛的擔憂,擡起脣角笑了笑,手微微擡起,是一個想要扶人下車的動作。
水奴回一一笑,輕盈的下了馬車,而後回頭對殷嬰伸出手道:
“七郎君,婢子扶你下車。”
之後是一路漫長的顛簸,直到平安順利的回到了新安。
還未進新安城,就見殷家和宋家派來接應的兩隊人馬擡着軟轎在道路兩旁等候着。一見馬車停下,衆家僮紛紛上前來伺候主人下車。
殷蘿和殷昕的馬車在前面,殷蘿纔出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在婢女的攙扶下進了舒適的軟轎。殷昕倒是在原地頓了頓,但也只是向宋元衣點頭示意一番也轉身離去。
本欲上前告別幾句的宋元衣有些意外的愣在原地,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宋娘子。”殷暖上前一步,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有禮的停下,說道,“多謝你這一路照應,請保重!”
殷嬰水奴阿元幾人也紛紛上前和她道別,宋元衣一一回了禮,笑對殷暖道:“五郎君太客氣了,該是兒家道謝纔是,也請保重!”說着又轉向水奴的方向,“水奴,若是還有機會,兒家還能找你一起出門逛街嗎?”
“宋娘子若不嫌棄,自是可以的。”
宋元衣又笑了笑,方纔道,“如此兒家先告辭了,再會!”
待宋元衣離開,殷暖回頭對欲上前攙扶的家僮道:“不必,僕坐馬車回去便是。”
主人坐上軟轎,婢女奴僕便只能在一旁跟着,殷暖自然不願意水奴和阿元一路走回去。
回到殷家,未及回去歇息片刻,殷昕幾兄妹直接去拜見殷家郎主。
“回來了?”殷頌看見幾個兒女也頗爲喜悅,“這一路辛苦了,關於水匪的事我已傳令下去,皆處以極刑以嘗你們此行的委屈,不過總算好在有驚無險,爾等均平安。”
“阿父,兒……”殷蘿眼淚汪汪的看向殷頌,想起在匪寨受的那些刑罰,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她可不是有驚無險,那抽在身上的鞭子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疼痛,現在想起來身上都還在火辣辣的。水匪全都下了地獄也就罷了,只是憑什麼一起出發的殷暖殷嬰宋元衣等人都能真正的有驚無險?
這口氣她怎麼都咽不下去!
“我兒受苦了。”殷頌心疼的拍了拍她的頭,柔聲說道,“此行如此兇險是爲父考慮不周,今後好生調養,再找瘍醫來仔細查看一番,莫留下什麼隱患纔是。”
“嗯。”殷蘿點點頭,“可是阿父,都怪五阿弟和七阿弟,若是他們也在,兒也不會受那些下等人如此欺辱。”
殷頌道:“此事經過我已經聽說,也非是五郎的錯,阿蘿你且回去好生歇息!”
“阿父?”殷蘿驚訝的擡起頭,不知殷頌如何知曉這些。她之前讓人傳回來的消息裡,唯一提起殷暖和殷嬰的就只有兩人無故失蹤,大部分護衛跟着離開,以至於讓她身陷匪寨。
殷頌讚許的看了殷暖一眼,道:“五郎臨危不亂、智鬥水匪、情急之下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轉而尋求駐地郡守前往救人的行爲值得稱讚。當然,三郎也不錯,身處匪寨能與水匪一番談判,拿捏住匪徒三寸讓對方投鼠忌器,這等才華勇氣亦讓人驚歎。”
一件件一樁樁,如親臨所見一般,殷蘿微張開嘴,驚訝之下再不敢胡亂開口。她怎麼能忘記,這個殷家最大的主人先是郎主,纔是她那出生高貴的阿母!殷家上千家僮,豈是她能全部左右的?
之後幾人告退,殷頌點點頭,而後對殷嬰道:“七郎回去歇息一番之後來和爲父說說,這次在佛事上都聽了些什麼讓人醍醐灌頂的道理?”
殷蘿聞言又是一番怨恨,殷嬰乖順的點頭,殷頌又喚住殷暖,嚴肅道:
“五郎,回去之後好生管束自己院裡的家僮,以後偷針盜線之類的小事別讓我再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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