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賈亮還是沒能見到霍柔風。
這也在賈亮意料之中。
如果能夠這麼簡單就能見到霍九,張亭也就沒有必要耍了他一通。
但是無論如何,能夠踏進雙井衚衕已經讓他看到了希望。
只要能保住兒子,哪怕被霍九玩死,他都願意。
他跟着張亭七拐八轉進了一座小院,院子外面有棵老槐樹,合抱粗細,枝椏伸進院子,春天時院子裡一定滿是槐花的清香。
兩個小僮站在廊下,都穿着簇新的棉衣,和每一個盼過年的小孩子一樣,紅撲撲的臉上透着喜氣。
賈亮的心裡又是一酸,賈小安現在還被關在四處透風的柴房裡。
走進東次間,他看到一個其貌不揚的人,坐在羅漢椅上,旁邊放着柺杖。顯然是一個腿腳不方便的人。
張亭叫那人畢先生。
賈亮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來頭,但看張亭對那人畢恭畢敬的態度,想來這個畢先生一定是霍九身邊有身份的人。
畢道元看了賈亮一眼,淡淡的說道:“聽說你有事情要告訴九爺?”
賈亮點頭,道:“我不敢保證九爺會對這件事有興趣,但是上一個聽我說這件事的人,恰好,正和九爺一起做生意。”
畢道元眼角一度,問道:“哪一位?”
賈亮道:“那位身份尊貴,我一個低三下四的人,當然見不到正主,就連他身邊的人也見不到,好在我在京城,也呆了十幾二十年,還是能認出那是哪家的下人,但是這人的主子是誰?我不便明說,畢先生想必能猜到。”
畢道元眼皮都沒有擡,說道:“九爺說了,能把你兒子救出來,至於你,他懶得管。”
賈亮的心怦怦直跳:“怎麼個救法?”
畢道元道:“九爺說,你沒有資格問,只要你給的消息有用,就等着見你兒子吧。”
賈亮緊張得握緊拳頭,霍九是個狠的,今天讓兩條街的人都知道他和杭州霍家有關係,然後卻把他踢開,但他爲了賈小安只能受着。
是啊,他還能怎麼辦?
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霍九算準了會這樣,所以纔會斷他後路。
只有斷了他的後路,他纔會把所有他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這是買賣,不公平卻必須要做下去的買賣。
賈亮自嘲地笑了,有人存在就有不公平。
他轉過身去,望向門口,門上掛着寒梅傲雪的簾子,把外面的一切全都遮住了。
他看不到探進枝椏的老槐樹,也看不到這個幽靜的小院子,他看不到來時路了。
......
霍柔風張着嘴,等着小葉給她剝小核桃。北直隸沒有這種小核桃,這是杭州送來的年貨,小核桃是用椒鹽炒的,加了幾味敗火的藥材,是霍柔風從小就喜歡吃的口味。
小葉剝得快,霍柔風吃得更快,小葉的手指頭終於跟不上霍柔風的牙齒,只好求饒:“九爺啊,您細嚼慢嚥,奴婢也能給您多剝幾顆完整的。”
霍柔風索性不嚼了,把嘴張得大大的,等到小葉把她的嘴巴填滿,她才一起嚼。
張亭悄悄進來,在霍柔風耳邊說了幾句,霍柔風一時忘了她還張着嘴,嘴裡還有核桃仁,便哈哈大笑起來,於是......
霍九爺卡了喉嚨,咳得小臉通紅,眼淚鼻涕一起流,丫鬟婆子們忙活了一刻鐘,她纔像哭喪着臉縮到炕上,什麼事啊,還不能笑了。
不過當她去見了畢道元之後,她也真的不想笑了。
賈亮在霍家東府做了多年的採辦,也算是在京城裡混了個臉熟。
他認識的人不少,認識他的人也不少,這些大多都是和霍家差不多門第或者更低的人家,還有一些人,是他認識人家,人家不認識他。
其中就包括慶王府的人。
嚴格說來,這人也不能算是慶王府的人,因爲他不是伺候慶王的,而是蘇淺的人。
這人也姓蘇,是蘇淺嘉興老家的家生子,蘇淺認祖歸宗以後,蘇家便讓他帶了幾個人回到京城。
這些人都是姓蘇,像嘉興蘇家這樣的世家,但凡能夠跟了主人姓氏的,都是幾代以前就賣到蘇家的孤兒,這些人原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主人讓他們姓蘇,對他們就是無上的榮耀,因此,只要是跟着主人姓氏的奴僕,在各家都是高人一等的,府裡的管事們也不敢得罪。
蘇家給蘇淺的人,都是姓蘇的。
蘇淺是慶王爺的伴讀,但他在王府是無官無職的,他的人跟着他出出進進,也同他一樣,在王府裡沒有實差。
因此,這些人日常也就更隨便一些,常在外面走動。
賈亮認識的這個人叫蘇寶福,有兩次在他常去採辦的茶莊裡遇到,聽茶莊的掌櫃說,這個蘇寶福是慶王伴讀蘇公子的人,隔三差五就到這裡給蘇公子買茶葉。
蘇公子喜歡都勻茶,而都勻茶並非貢品,京城裡也只有他們這家纔有。
聽說蘇寶福是慶王府的人,賈亮也就沒有想去搭訕。
慶王府,那不是霍家能夠攀附的,人家理不理他還不知道呢,再說,慶王府太高太遠了,即使認識了慶王府的人,也沒有油水可撈,反倒不如那些剛到京城不久的四五品官眷人家,人生地不熟,給他們的管事介紹幾家不錯的鋪子,就能從中拿上幾兩好處銀子,這可是實實在在的。
可是賈亮沒有想到,忽然有一天,這個蘇寶福卻主動和他說話了。
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就是有一次賈亮常去的一家鋪子,那家的掌櫃給他指了一條路。
掌櫃的先是問他,霍家的小姐是不是從無錫萬華寺帶髮修行過的。
這在京城不是秘密,霍家也沒想把這事引而不宣,相反,因爲霍思謹曾得太后召見的事,她曾在萬華寺的庵堂裡爲母祈福帶髮修行的事,傳遍了京城的閨秀圈子,這也是霍思謹和霍家引以爲榮的事了。
因此,賈亮沒有隱瞞,與有榮焉地稱是。
那位掌櫃便說:“有位江南來的客人,就是想打聽打聽這件事,聽說我和你們家做着生意,便向我打聽,可我除了你以外,哪裡還認識你們霍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