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道;“那位小哥沒有留下姓名便走了,不過小的看他雖然穿著樸素,卻不像是個幹粗活的,倒像是練武之人。”
“練武之人?”霍江心裡硌登一聲,昨天一晃而過的念頭重又浮現起來。
“是啊,那位小哥右手食指和中指上都有老繭,可一雙手卻不像是做過粗活的。再說,小的跟着您,王孫公子也見過不少,這位小哥,不對,這位公子看上去是出身高門的。”阿川說道。
霍江曾做過閣老,阿川跟着他,不但見過王孫公子,也見過勳貴武將,食指和中指上的老繭,可能是拉弓射箭留下的。
真正的高門,培養出的小孩都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清貴,這是用綾羅綢緞堆積不出的氣質。
霍江暗惱自己昨天昏昏沉沉,沒有仔細打量那個少年,只是依稀記得少年有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笑起來像是兩彎月牙兒,還有一副嘹亮卻正在變聲的嗓子。
他沉聲對阿川道:“我回來的時候,可有驚動後宅?”
阿川道:“您回來的時候已經二更天,小的便走的角門,對院子裡的人只說是您多飲了兩杯,老夫人那邊想來沒有得到消息,只是......”
“只是什麼?”霍江問道。
“只是小姐今早來給您請安了。”阿川說道。
霍江眉頭皺起,平素裡他天不亮便要出府,或上朝或去翰林院,因此,一早就免了霍思謹的晨昏。霍思謹今早來給他請安,那就是知道他沒有離府了。
見他臉上不悅,阿川忙道:“小的叮囑過院子裡的人,不要把您醉酒的事情說出去,小姐來時,也只是說您晚些時候便要去衙門,請小姐先回去了。”
霍江點點頭,對阿川道:“泰山書院那邊有消息了嗎?大公子何時動身的?”
阿川道:“有了,大公子是七日前動身,快馬加鞭,年前就能到了。”
霍江嗯了一聲,道:“更衣,去翰林院吧。”
他站起身來,這才感到頭還有些沉,他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他還是不勝酒力,也不過半碗酒,就一醉不起。
他苦笑,走到院子裡。
阿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發現大老爺越發消瘦了。
......
這個時候,霍柔風已經醒了,屋裡的地龍暖洋洋的,她踢了被子,翹起二郎腿,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腳丫。
采芹過來,二話不說就把她的腿拉下來,把腳丫塞回被子裡。
霍柔風不滿意地怪叫,裹着被子在炕上滾來滾去,采芹道:“大娘子那邊的竈上炸了油老虎,大娘子嚐了,說是和外面買的差不多,只是要現炸的纔好吃,您如果醒了,就讓人去說一聲,大娘子中午不回來,那邊晚了就封竈了。”
霍柔風一骨碌爬起來,捧着肚子喊道:“快去快去,爺都餓得前心貼後心了。”
采芹招呼着小丫頭去大娘子院子裡傳話,她則手腳麻利地服侍霍柔風起牀。
一邊梳頭,采芹一邊輕聲對霍柔風道:“早上來了個小子,說是要找花三娘,聽說花三娘不在,那小子就走了。”
霍柔風想起來,在杭州時也曾有人到府裡找過花三娘,她便道:“嗯,以後若是有人來找她,就告訴我一聲。”
采芹應聲,問道:“您今天還去雲繡坊嗎?”
這兩天霍大娘子讓霍柔風到雲繡坊學生意,快過年了,雲繡坊的生意比平時翻倍,正是讓霍柔風歷練的機會。
霍柔風嗯了一聲:“去啊,不去那裡我還能幹啥?”
書院裡已經放假,蘆瑜和黃顯俊、李燁都跟着家裡人學着打理庶務,展懷雖然還在京城,可是他也不便像以前那樣和她一起四處遊玩。
九爺很閒,閒得快要長出草來了。
好在炸老虎很好吃,所謂炸老虎,並不是真的把老虎炸了吃,而是把雞蛋打到炸得半熟的油餅裡,然後再放進油鍋裡炸熟,油餅酥脆,雞蛋嫩滑,配上炸醬和酸辣小黃瓜,再來一碗胡辣湯,霍九爺表示很好吃。
總之,只要是路邊小館子小攤子上賣的吃食,九爺全都很喜歡。
只是難爲了府裡的廚子們,隔三差五就要到外面學這些在他們看來奇奇怪怪的東西。
九爺吃飽喝足,便想起了展懷。
炸老虎是北直隸纔有的,胡辣湯據說是河南的最出名,可霍九爺喜歡的是西安胡辣湯,和京城裡賣的不一樣,霍府裡的胡辣湯在京城是獨一份。
這些東西展懷肯定都沒有吃過,展懷好可憐啊,聽說福建冬天不冷的,那就吃不到火鍋了,當然更吃不到肉夾饃和胡辣湯了。
她對采芹說:“你替我記着,明天早上做雙份的,還要一大早就叫我起牀。”
次日一早,霍柔風果然起了個大早,她讓人把雙份的早點裝進羅傑特製的大食盒裡,帶了張亭和張軒連同畢道元身邊的一名小廝出了門。
她繞了兩個圈兒,這才讓人把馬車停在離閩國公府不遠的一條冷清的衚衕裡,畢道元的小廝雖是霍家的,但是買來專門給畢道元使喚的,畢道元腿腳不方便,平時都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霍府裡大多都不認識他,連同他的小廝也很少出來,自是也沒有人認識。
這個小廝去了閩國公府,和把門的人說了幾句話,便按照九爺的吩咐,沒有再回馬車停靠的那條衚衕,直接去逛了幾條街,又到張家園子給畢道元買了魚食,這纔回雙井衚衕去了。
過了片刻,展懷便一身布衣進了馬車,他進來時帶着寒氣,霍柔風把自己的手爐遞給他,展懷看看這隻手爐,道:“這玩藝兒我到京城才用過,真有趣。”
“你不是說你家庫裡有的嗎?”霍柔風道。
展懷搖頭:“的確是有,但那都是一百來年的老物件了,聽說是御賜的,我爹不讓我們動的。”
“噗”,霍柔風笑了起來,“原來是御賜的,難怪拎不清呢,你們霍家在福建,哪裡用得上手爐?”
說到這裡,她的腦海裡似有什麼一閃即逝,她想仔細想想,卻又一片空白。
她搖搖頭,把這件事拋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