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豆腐屏住呼吸,將探鏟緊緊握在手裡,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顆開始碎裂的白蛋。就在此時,從那乳白色的裂縫中,忽然探出了一個東西,是隻人手。
豆腐驚道:“蛋裡孵出了一個人?”
緊接着,那隻手慢慢往外爬,漸漸地,一顆光滑的人頭探了出來,緊接着又是身體,須臾,一個乳白色渾身光溜溜的嬰兒從蛋裡探出了上半身。之所以說它是嬰兒,是因爲它和人的構造幾乎一模一樣,但讓人覺得後背發涼的是,它的五官也是白乎乎一片,嘴裡露出白色的獠牙,滴溜溜的淌着涎水。
這從蛋裡鑽出來的,酷似人類嬰兒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我和豆腐這些日子,也算見識了各種離奇古怪的事情,但哪見過這玩意兒,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便見那嬰兒開始慢慢往外爬,白色的蛋也徹底裂開,露出了嬰兒的下半身。看清它的下半身那一刻,豆腐嚇了一跳,猛的後退說:“這難道是隻成了精的人蔘?”
無怪乎豆腐會這麼想,因爲那嬰兒的下半身,赫然是無數粗細不一的根鬚,結合在一起,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民間傳說裡成了精的人蔘。
我道:“別扯淡了,民間傳說的人蔘娃娃是有腿腳的,而且模樣可愛,見了它的面,就會帶來福氣和吉祥,你看看眼前這東西,像人蔘娃娃嗎?”轉瞬,那東西便朝着我們爬過來,前半身支着手在木樑上爬,下半身的根鬚則彷彿觸手一般迅速朝我和豆腐探了過來。
豆腐在我前邊兒,當即揮舞着探鏟抵擋,誰知那根鬚着實厲害,將豆腐的探鏟一裹就往旁邊拋。豆腐死死拽着探鏟不撒手,這一拋,便連他也拋了出去,一下子砸進了一個大缸裡,濺出一陣乳白色的液體。
看着這玩意兒的根鬚,我霎時想起了之前地面破裂的大缸裡,也有一些白色的根鬚,不由得心裡打了個突,心道:難道這東西,是養在這些白色大缸裡的?然而,這會兒我顧不得想太多,更來不及去救豆腐,因爲那怪嬰兒下身的根鬚已經全部朝我涌了過來,四面八方,如同一張巨大的網。
我顧得了左邊,顧不了右邊,沒抵擋幾下,便被那東西的根鬚困住。那些根鬚力道非常大,瞬間將我給捆了個結實。我看着那嬰兒佈滿獠牙的嘴,還有被獠牙撐的扭曲的臉,心裡一寒,心說自己居然被這麼個東西給逮住,實在太窩囊了。就在此時,豆腐從缸裡爬起來,頂着一身乳白色的粘液,揮舞着探鏟吼道:“老陳,我來救你。”
一邊兒喊,一邊兒跌跌撞撞往我這邊跑。
這地方的地形實在不方便活動,處處都得避開那些大缸,豆腐哪裡來得及,才跑了沒幾步,我已經被那東西給拖向黑暗中,幾個眨眼間,我便看不到豆腐了。
拖動間,皮膚蹭着粗糙的木樑,火辣辣的痛着,我使勁兒掙扎,不願意坐以待斃,可惜手腳皆被束縛,情急之下,我一低頭朝着最粗的那根白色根鬚咬了過去。我原以爲這東西是肉質的,誰承想一口咬下去,竟然是脆的,有點兒像白蘿蔔,不過氣味兒很腥,嗆的我差點兒沒吐出來。
我這一咬,那嬰兒吃痛,嘴一裂開,一張嘴猛的大張,喉嚨裡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腥風撲面,夾雜着黏糊糊的口水朝我噴過來。我以爲它是要咬我,嚇的一縮脖子,誰知它卻只是吼了一嗓子,彷彿是警告一樣,又拖着我往黑暗中而去。
就在此時,我聽到,那陣呼救聲越來越清晰了,心裡不禁一動,心說:難道是顧文敏他們?
豆腐這時已經完全看不清蹤影了,我被這玩意兒拖着一路往前,四下裡黑漆漆一片,但卻覺得那陣呼救聲越來越近了,片刻後,我已經清晰的聽到了顧文敏的聲音,很虛弱,她應該就在附近。我剛打算叫她的名字,便猛然被根鬚給托起,隨後被扔進了一個充滿滑膩液體的地方。
我心知自己是被扔進了缸裡,立刻想要爬起來,但沒等我有所動作,從我屁股底下,忽然伸出了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像藤條一樣,順着我雙腿,緊緊將人給束縛住,一直纏繞到我的脖頸,剎那間,我覺得喉嚨一緊,完全說不出話來,掙扎兩下,也只發出了一陣微弱的聲音。
直到此時,我猛然明白過來,爲什麼顧文敏他們一直沒有迴應我們的呼喊,原來並非他們不願意迴應,而是被困住了。
如果我沒有猜測,現在我的附近,應該還有其它大缸,而顧文敏等人,應該跟我是一樣的境況。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四下裡很黑,脖子被勒住後,說話變得極爲困難,而將我擄掠至此的那個古怪嬰兒,卻不知去了何處。半晌,我才適應脖子被束縛的感覺,勉強出了聲,嘶啞着詢問:“文敏……你們……在嗎?”
“在……”回答我的是同樣微弱而嘶啞的聲音,我聽出來是顧大美女的聲音。
緊接着,又有一個人說:“在。”是顓瑞的聲音。
“還……有誰。”我問道。
緊接着,鍾恭和顓吉也應了一聲。我不禁想苦笑,看來,所有人都被困在此處了。我雙手的手腕都綁着飛刀,掙扎着希望能扣動機關,弄一把飛刀自救,不過這些捆住我的東西非常緊,而且我越是掙扎,越是緊。
這時,便聽顧文敏虛弱的問道:“小豆呢?”
我道:“他被落下了……”
顓吉道:“還好……咱們……沒有全……軍覆沒,但願他能……救我們。”
我咳嗽了一聲,覺得喉嚨被勒的難受,不敢再掙扎,苦笑道:“他救我們?別抱太大……希望,他能自保就……不錯了。”
休息了片刻,我忍不住問道:“這些究竟是什麼東西……”
顓瑞的聲音有些喘,急促道:“知道冬蟲夏草是怎麼形成的嗎……是草籽和蟲卵生長在了一起,形成的半草半蟲的植物……這、這些東西,就是這麼長……長出來的。”這時,我感覺自己屁股底下有個滑溜溜的東西在蠕動,彷彿什麼東西在生長一樣,聞言不禁頭皮發炸,啞聲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如果不能出去,最後也會變成那種東西?”
顧文敏啞聲道:“有可能。”
顓吉道:“這些缸裡,應該是泡製着某種植物,建造這座大殿的人,提前將死嬰扔在缸裡,時間久了,便會長成那種模樣。”
我聽得驚心,不由道:“什麼草這麼厲害,能和人長在一處?”
顓瑞見多識廣,咳嗽了兩聲,道:“我估計,這缸裡泡着的,應該是‘蘿藦’,古天山一帶,有種古老的傳說,認爲雪山深處,生長着一種如同人蔘的植物,能走能跑,食之大補,那種東西,就是人和蘿藦的結合物。”
天山一帶,雪域茫茫,盛行天葬與雪葬。所謂的雪葬即將屍體放入冰雪深處,屍體在低溫之下,千百年不腐,隨着時間的推移,雪積成冰,屍體被包裹在冰層中,人站在冰層上低頭一看,便能瞧見冰層深處無數的人影。隨着陽光的移動,冰層對光線的折射,有時候會出現‘影動’的情形,彷彿冰層中的人在爬行一樣。古代人不懂得光學原理,還以爲是冰層裡的鬼魂在走動。
而那蘿藦便是雪域深處的稀有產物,或許是無意間與雪葬的屍體長在了一處,因此被古人認定爲和活人蔘同等級的靈物。
至於食之大補這個說法,就不得而知了,光是想一想都夠噁心的。
想必此刻纏住我們的,大概就是蘿藦無疑,這樣長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餓死,沒準兒幾十年之後,我們就會成爲新的‘人蔘蘿藦’,一想到屁股底下的東西,會慢慢與我結爲一體,我就覺得胃裡直犯惡心。
衆人被困,稍微一掙扎便呼吸困難,幾乎陷入絕境,我不禁想到:難怪爺爺當年來到此地,便一去不回,這地方如此兇險,爺爺那老胳膊老腿,肯定是交代在此處了,或許,也遭了這些蘿藦的道了。
就在衆人絕望關頭,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明光,緊接着便聽一個聲音低聲呼喊:“變態?變態你在嗎?你還活着嗎?”
我聽到這欠揍的聲音,又是驚又是喜,驚的是豆腐自投羅網,喜的是這種時候,能有個活人,沒準兒就能救我們。我趕緊道:“在這兒……我們在缸裡。”雖然聲音嘶啞,但我確信豆腐應該能聽見。果然,那明光猛的朝着我們所在的位置奔過來,片刻後,豆腐氣喘吁吁停在了我面前,驚喜道:“老陳,你們在玩什麼,做人肉泡菜的遊戲嗎?”
我沒機會和豆腐瞎扯,藉着他手裡的光,快速的打量了周圍一圈兒,沒有看到之前襲擊我的人蔘蘿藦,我趕緊道:“快、快救我們,缸裡有東西把我們捆住了,割斷它。”
豆腐道:“瞧我的。”說完,就近將我所在的缸給推倒,裡面的液體全都倒了出來,露出了我被捆住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