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喘氣
當晚我們三人一起吃了一頓飯,約定好搭夥,第二天早早起了牀,直奔縣裡的汽車站。
我原本以爲去鳳頭村的會是公共汽車,誰知三人在晨風中等了半晌,卻只等來一輛半舊不新,掛滿灰塵的麪包車,開車的師傅三十來歲,是個結巴,手裡夾着煙吆喝:“去……去鬼、鬼村的人注、注……注意了。八點整開、開車,過時不……不候。”得了,鳳頭村鬧鬼的名聲太響亮,村名兒已經沒人叫了,乾脆都直接叫成鬼村了。
豆腐上去詢問了一番,我和顧文敏在旁邊聽着,越聽越着急上火,因爲跟這個結巴司機交流起來太困難了,豆腐連比劃帶吼,說了十來分鐘才說清楚情況。
眼下不是旅遊的旺季,縣裡的遊客本來就不多,去鳳頭村的人就更少了,眼下這麼一吆喝,居然只有我們三個乘客,司機覺得載三個人不划算,要我們出高價包車。
我花錢上還是比較大方,五百塊包了一趟車,三人提上行李,做搖搖擺擺的汽車上昏昏欲睡補眠。
由於起的太早,我們三人上車也沒說話,各自閉目睡了一覺,等我醒來的時候,汽車早已經使出縣城,正行駛在一條盤山道上。
我原本還和周公依依不捨,半睜着眼睛往車窗外看了一眼,不禁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從我們右邊的車窗看去,是一片山崖,山崖下是茫茫無際,延伸而去的原始叢林,碧綠扎人眼球。
老舊的盤山公路,路面狹窄,坡度陡峭,在配上同樣舊的麪包車,震動感強烈,讓人膽戰心驚,生怕汽車會一個打滑,滾下山崖去。
而遠處的地方,則是一片蔓延的山脈,隨着汽車的行駛,視線的改變,遠處的山脈如同一條盤亙的巨龍,時而藏頭,時而露尾。路面只有我們一輛車,一行人置身於羣山峻嶺間,霎時間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這車也不知多長時間沒有打理過,顧文敏覺得有些憋悶,便打開了車窗,猛烈的山風灌進來,吹的她鬢邊散落的髮絲飄搖不定,車內渾濁的氣息也消散了許多。
豆腐看了看遠處的山脈,問道:“那是什麼山?”
我將目光從顧文敏輪廓分明的臉上收回來,她專注的看着外面的風景,似乎沒注意到我,於是我隨口道:“平時讓你多畫點兒風景畫,少畫些裸模,你小子偏不聽,這都不知道。這是大名鼎鼎的武陵山脈,跨越湖南、湖北、貴州,三江匯聚,歷來有南龍之稱。”
顧文敏聞言笑道:“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爲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
她所說的,乃是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我正不明白她忽然背這個是何意,便聽她道:“這裡面偶然間闖入世外桃源的武陵人,指的就是武陵山一帶的人。這山脈綿延幾百公里,烏、清、黔三水環繞,內裡地形複雜,至今有很多地方都沒有被探索到,風景非常棒,是攝影師的天堂。”
豆腐聽完,猛拍馬屁,豎起拇指道:“還是顧大攝影師有學問,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桃花源記》我也會背啊,你聽我背給你聽啊……”
這小子光顧着在美女面前表現,他也不想想,誰他媽的泡妞時,會去給人家背古文的?
我們這邊聊得歡,那司機忽然結結巴巴的插了一句嘴,道:“前面……馬上就要到鬼、鬼門關,女人……路、路過那裡的時候……不、不、不、不……”
最後一句話,他死憋着說不出來。
豆腐正在顧大美女跟前賣弄學問,聞言急得抓耳撈腮,道:“什麼鬼門關,還有叫這個名字的?女人路過那裡不能幹嘛,你倒是說清楚。”
那司機也急啊,一個不字打了十來個轉兒,越急越說不出,滿臉通紅。
最後他乾脆將車一停,兩心收爲一心,打開一旁的保溫杯,灌了幾口水,似乎才緩過勁兒來,說道:“那、那個鬼門關,很邪門兒。反、反、反正女人到了那兒如果出、出聲說話,那地方馬上就、就下雨,一下雨就會出現怪、怪事。”
顧文敏修長的眉峰微微一挑,似乎顯得有些驚訝,輕聲問道:“還有這種事?”
豆腐一臉懷疑的看着司機,道:“我說老哥,懵人也不帶這樣的,那地方女人一說話就下雨?那我跟你打賭,要是一會兒不下雨,這次的車費你就不能收了。”
司機聞言,沒好氣的看了豆腐一眼,估計是被氣的,說話也順暢了一下,道:“誰要跟你打賭,這件事情不、不用賭,以前也有很、很多人不信。也打過賭,但是都、都輸了。我可不用、用自己的命跟、跟你賭。你、你算老、老幾?”
有道是空穴不來風,其風必有因,以前我不相信這些,但現在聽了,心下也不由打鼓,這種關頭不欲多惹麻煩,便看着顧文敏道:“到時候咱們不說話就成了,別耽誤了,趕緊上路。”
顧文敏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汽車重新發動,車裡陷入一片沉寂,不過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前方,想看看那個叫鬼門關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兒。
很快,前方的盤山道旁,一側的懸崖上,忽然浮現出了一個凸起的東西,那是一些岩石,但奇怪的是,岩石的形狀恰如一扇大門,門中有個酷似人臉的造型,由於有些扭曲,顯得如同鬼怪,異常猙獰。
這隻形似鬼怪一樣的自然形成的怪臉,就這樣俯視着盤山道上的我們,恰如惡鬼要從門裡出來一般。
豆腐恍然大悟,說原來這就是鬼門關,他很不安分,探出腦袋對着石崖上的鬼臉道:“嘿,來呀,你下來呀。”顧文敏失笑的搖了搖頭,大約是被豆腐不靠譜的性格給逗樂了,似乎想開口,估計又想到司機的話,復又閉上了脣。
我踹了豆腐一腳,道:“安分一點兒吧,它要是真下來,你肯定得嚇的尿褲子。”這小子性格非常欠揍,膽子比老鼠還小,偏偏又愛惹事生非。
被踹了一腳,豆腐捂着屁股安分了一些,開口對我進行人身攻擊,我倆鬥嘴習慣了,胡扯間,車子逐漸快要開裡鬼門關的範圍,顧文敏一直聽着我的豆腐扯淡,偶爾露出一絲笑容,顯得格外賞心悅目。
我倆視線無意間一個交匯,忽然,顧文敏漆黑如墨的眼睛猛然瞪大,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原本還含笑的表情,在瞬間就別的有些驚懼。
我被她的反應弄的驚了一下,她目光看的是我,難道我很可怕?不等我開口瞭解情況,下一秒,顧文敏猛然朝着我撲過來,叫道:“趴下!”
麪包車本就狹窄,我們三人又是坐成一排,她這一撲,我整個人被她向下一按,臉埋入了她的肚腹間,霎時間只覺得一陣柔軟的觸感,伴隨着幽香撲鼻,還沒反應過來,那司機叫苦不迭的說道:“哎喲!你怎麼開口說話了!”
我察覺到顧文敏按着我的雙手猛然緊了一下,似乎緊張起來,不由微微一掙,擡起身來,卻發現顧文敏也是一副錯愕的樣子。
雖然和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這人一直都是比較從容溫和的,此刻臉上卻流露出一絲慌亂,似乎顯得無所適從。
她剛纔忽然讓我趴下,難道是我後面有什麼東西?
我下意識的回過頭,看到的是豆腐那張茫然的呆表情,於是我將他的腦袋推開,緊接着就看到了後面的車窗,透過車窗,外面是灌木叢生的山崖,別無他物。
司機說完一句話,神情有些緊張,立刻探出腦袋去看窗外,似乎想看看會不會下雨。外面依舊沐浴着晨光,司機似乎鬆了口氣,有些埋怨的表情,但對着顧文敏這麼一個大美人兒,估計也說不出重話,因此開口還比較溫和,道:“看、看起來沒事兒,算了,咱們繼、繼續走。”
顧文敏點了點頭,沒說話,目光卻依舊盯着我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