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疙瘩見我們有興趣,便說看在這頓飯的份兒上,就把壓箱底的貨都掏出來。緊接着,他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跟我們講起關於白三爺的事兒。
這是位狠角色,五十來歲左右,在琉璃廠有一家氣派的鋪子,石疙瘩去琉璃廠一帶掌眼時,曾經偶然見過一眼。這老爺子精神奕奕,穿着一身唐裝,出門左右跟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他的助手,女的是個保鏢,據說是他收的養女,手裡頭有一套絕活,當然,具體是什麼絕活就不知道了。這一出門,那氣派不言而喻。
不過白三爺不會天天在鋪子裡,一般週五的下午纔會去巡視一趟。這人喜歡結交各路有能之士,得空之時,會舉辦個茶會,邀請一些有本事的人到場小聚。當然,即便沒有邀請,只要你有那個能耐,也可自行前去拜訪,一樣熱烈歡迎。曾經也有些眼高手低,自覺不凡的人去拜訪,連門的沒進去,就被攔下了。
這家店的貨,漂的很白,貨少物精,警察去了都挑不出毛病,可見手段之高,最重要的是,聽說他們暗地裡,做海外生意。
我聽到這兒,不由得嘶了一聲,這樣看起來,這白三爺嫌疑還真是大。這麼一想,忽然意識到今天就是週五,八成就會呢有那什麼茶會,既然我和豆腐都是‘名人’,那應該能進去吧?
我心疼文敏辛苦,有心要幫一把,見石疙瘩也酒足飯飽,便付了帳,就此別過,也不接着逛了,去外面打了車,一路向着琉璃廠而去。
這兩地兒相互隔的比較遠,車上我將自己的念頭跟豆腐一說,豆腐是屬於唯恐天下不亂的,舉雙手贊成,說要去會會這白三爺是什麼來頭。車子一路到了琉璃廠,這邊也是主打古玩,但沒有潘家園那麼多西貝貨,也沒有滿地的地攤兒,店面都裝修的很氣派。我們按照石疙瘩提供的地址,一路摸到了白三爺的店鋪。
只見這是個古色古香的二層口,門口站着一個穿着唐裝短褂的夥計,胸口處有一個圓形的文字圖案,店門口掛着一塊牌匾,名爲:奇白居。那夥計微微一笑,過來招呼,引領我們過去,問我們看些什麼,我說是慕名而來,參加茶會。夥計便要求我們出示一下身份證,報一下名號,豆腐將身份證一亮,一拍胸口,道;“我們是上山下海,砍糉子破機關,挖蘑菇二人組,這是我們的證件。”
夥計一看,打了個內線,也不知向誰請示,片刻後,恭敬道:“二位客人請跟我來。”說着,便引領我們往二樓而去。一上去,我發現到場的人已經挺多,有八個人,散落的分佈着,但北面卻沒有人坐,看樣子正主兒還沒來。
那夥計引領我們坐下便離開了,周圍提前到來的幾人紛紛打量我和豆腐,其中一個年齡頗大的是說:“好年輕的兩個後生。”
我真不算年輕了,說的好聽點兒這叫正值壯年,按照00後小女孩的標準,我就是標準的大叔了。不過在這幫人面前,還真只能算後生,因而我也沒有多說,向衆人問好,簡單的自報家門。
誰知便如那石疙瘩所說,因爲之前尋找豆腐的事兒,我們倆名頭還真不小,在座的幾位竟然都知道。話音剛落,便聽一陣笑聲:“自古英雄出少年嘛。”只見一邊的珠簾後面,走出一個穿着白唐裝,五十來歲的黑髮老爺子,精神奕奕,目露精光,我不由得暗暗喝彩。
豆腐吐了吐舌頭,壓低聲音說:“這老頭武俠小說看多了吧,我們一夥兒盜墓賊,還英雄呢……”大庭廣衆下,交頭接耳實在不禮貌,我便沒搭理豆腐,看向白三爺。然而就在這時,緊跟着白三爺,又出來了三個人。這三人中,其中兩人,便如石疙瘩形容的那樣,一個和白三爺差不多年紀的五十歲助手,一個二十多歲,相貌平平的姑娘。
除了這二人,還多出來了一個,我看向那人,不禁愣了。
他黑衣黑褲,頭髮烏黑,一對眼珠子更是漆黑入墨,目不斜視,指在進來的時候,才微微掃了我們一眼,那高傲而冷酷的眼神,毫無弧度的嘴角,赫然便是許久未曾聯繫的啞巴!
我大驚,他怎麼會跟白三爺在一起?
啞巴的目光在我和豆腐身上,明顯停頓了一下,但這一下很微妙,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豆腐就完全不加掩飾了,驚訝之情溢於言表,似乎就要開口叫啞巴,我猛的捅了他一下,豆腐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這個表情和動作被白三爺捕捉到了,他坐在了北邊的紅木椅上,微笑的看着豆腐,道:“有什麼話想說?”
豆腐嚥了咽口水,看了我一眼,結結巴巴的回話,道:“我看見老爺子你,覺得、覺得氣度不菲,生平罕見,十分欽佩,所以、所以有點兒激動,那個……冒犯了哈,不好意思。”
白三爺微微一笑,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和衆人寒暄起來,這所謂的茶話會,其實就是交流感情,不一定非得說什麼正事。所謂的感情,不一定得真,但得表面一個態度,那就是我願意和你結交。
言談間,衆人各自說些奇聞異事,聊些‘生意經’,我時不時的打量一下啞巴,他淡然的翹着腿,微微靠着紅木椅上,雙手交叉,神情冰冷高傲,十分引人注目。彷彿察覺到我的目光,啞巴目光忽然轉動了一下,停留在我身上,我倆四目相對,我心裡有些不舒服。
一個和陳詞一模一樣的人。
一個可能和我有密切關係的人。
他的行爲,始終讓人這麼費解,這種完全無法知曉的感覺,讓人心裡很沒底。
啞巴帶給人的壓力很大,在他高傲而冷酷的雙目中,我有些抗不過,轉移了視線,目光一轉,我才意識到這是一個有些慫包的行爲,不由心中暗惱:我爲什麼要犯慫?
接着,我也沒心情聽白三爺和衆人說的那些場面話了,心中暗自琢磨啞巴的意圖。他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怎麼會和白三爺攪合在一起?他和白三爺是什麼關係?這二人之間,難道有什麼合作?
我知道,啞巴是想查清陳詞和自己的關係,以他的能力,不會缺錢,更不缺招攬他的人,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因爲物質跟白三爺攪合在一起。如此說來,莫非白三爺和陳詞的事情有關?
白三爺……姓白……
難道……
我心中猛的一跳,想起了爺爺臨終時的場景,雙目圓瞪,嘴裡突突冒血,對我說了幾個關鍵字:救人、地圖、找姓白的人……
爺爺把黑燈塞給我,讓我救誰,我至今沒有弄清楚,根據推測,應該是指救陳詞,但爺爺應該清楚,陳詞八成已經變成骨頭架子了,該怎麼救?再說地圖,這地圖指的應該就是陳詞從玄冰墓獲得的巨耳王墓地圖,現如今,地圖上的資料在呂肅手裡。而最後一個,白。
這個白,是指姓白的人,還是什麼東西?
我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應該大些。呂肅曾告訴我,琊山寶殿的組織者白爺,是一個綽號‘千變’的人易容的,琊山寶殿以後,千變白爺、顓東來都失去了消息。
而我眼前的這個白三爺,和當初的千變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就在我琢磨這些的時候,白三爺忽然開口問我:“陳懸小兄弟,你說呢?”我回過神來,猛然發現他在問我,但我剛纔根本沒注意,哪裡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好在豆腐機靈,立刻道:“三爺,他腦子不好,小時候被門夾過,這個問題你問他不如問我。我知道,有句打油歌這麼說的:要想富,挖古墓,望聞問切要記住;這個古玩嘛,也是一個道理,我見過兩個人,就是鼻子一聞,就知道明器是啥年代的。”我聽着豆腐的回答,估摸着白三爺剛纔談論的,應該是古玩鑑定一類的話題,於是笑了笑,道:“在這方面,我還得跟諸位前輩多學,不敢班門弄斧。”
白三爺哈哈一笑,將這個話題混了過去,差不多四十來分鐘,茶話會到此結束,衆人紛紛起身離開,這時,啞巴也跟白三爺說了兩句什麼,緊接着目不斜視,雙手環胸,冷冷的跟着往下走,看樣子也是要離開。他路過的地方,衆人幾乎是紛紛讓道,那份兒將所有人看成垃圾的高傲,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我和豆腐對視一眼,立刻追了出去。在琉璃廠的大街沿子上,我將啞巴攔住了。
他停下腳步,姿勢不改,聲音依舊冷漠,淡淡道:“有事,說。”
我被他漆黑的目光,像看一隻螻蟻一樣盯着,心裡火氣蹭蹭冒,但我心知這不是翻臉的時候,於是壓抑着火氣,道:“看在雪山裡我背了你一路的份兒上,咱們借一步說話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