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半天,她沒有半點表示,跟死了一樣。我轉念一想,人家本來就是個死人,要是真爬起身來,拉着我哭訴,那才真瘮人呢!林子裡密不透光,我不知道自己在裡面困了多久。只想着既然她一路追了上來,那阿鐵叔那邊應該已經安全脫困。這樣一想,又有力氣站了起來,我不願坐以待斃,深吸了一口,盤算着大不了將屍體砍斷。當初在營地的時候,阿鐵叔知道我丟了匕首,所以特意送了我一柄獵戶用的割肉尖刀防身。此刻尖刀就貼在我靴中,我懶得再與這死人糾纏,心中一狠拔出刀來,飛快地朝她手臂上一插。這一下竟如同撞在頑石上一般刺不進分毫,反倒是我自己被震得手腕一抖,尖刀險些脫手。我知道這是屍體僵化的原因,生怕她會飛起撲人,身邊也沒有黑驢蹄子防身。越想越怕,拼了命甩動右腳想要脫身。我正發急尋思着大不了拖着她一路往外走,遠遠的突然有一朵藍色的火光從她身後的密林裡飄了出來。我大罵了一聲,想不通爲何晦氣的玩意兒都愛往我這招呼。卻聽見一陣女人的笑聲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
“我肏,這位大姐,你可別嚇我。”我舉起刀又要朝地上的屍體刺去,只聽一個女聲高喊:“傷不得,那是抓藥用的藥人!”
這聲音雖小,聽上去倍加耳熟,我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香菱。眼看有熟人出現,我急忙喊道:“你在哪裡,這是什麼東西,快給我挪開。”
藍色的火光離我越來越近,就着火光,我看見香菱和阿鐵叔兩人正快步朝我走來,很快就到了眼前。小丫頭手中舉着一盞玻璃皿,裡頭爬滿了各式各樣的毛毛蟲,花色豔麗,想來都是含有劇毒的。
“胡老弟,胡老弟。”阿鐵叔見了我的窘樣連忙俯下身來,他先是伸手要扯那女屍,而後又停住了,回頭去看香菱。香菱將手中的玻璃皿高舉,照在女屍的背部,而後用從懷中抽出了一枚小籤子,慢慢將她背脊上的衣服挑出一個窟窿。
“你們看,這裡有縫合過的痕跡,她不是人,是掛在這裡抓‘藥’的誘餌。”就着藍幽幽的熒光,我看見女屍背部有一道奇長無比的縫合線,沿着背脊一路向下,像一條巨大的蜈蚣吸附在她的脊樑骨上。
我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渾身不舒服,就問香菱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她想了想說:“一言難盡,你還是自己看吧!”說完,又從隨身的醫藥箱裡找出一截打火石。她伸手在女屍鐵青色的背脊上按了一會兒,最後停在肩脊處,將手中的鐵籤燒得通紅,然後狠狠地插了進去,黑色的膿液一下子涌了出來。我聽見鐵器插入皮膚的聲音差點沒吐出來。連阿鐵叔這樣的硬漢都皺起了眉頭,將視線跳了開去。香菱下手極快,刷”地一下,居然將那一道道十字形的紅線縫線全部挑斷了。女屍瞬時間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了下去,一股黑色的濃煙從她被剝開的皮囊中涌出。我和阿鐵叔立刻用手捂住了口鼻,倒是香菱不慌不忙地對我們說:“莫怕,沒有毒的。這是揭了皮的魂,轉世去了。”
我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小丫頭拿腳挑開女屍癱軟的手掌,低頭對我說:“苗家女子有落洞的習俗,落洞的屍體是十分寶貴的藥材。時常被蠱婆,也就是大夥常說的藥婆買來當藥餌,引一些少見珍貴的毒蟲上鉤。這一具屍體是被下過藥的,她背脊上的傷口是用特殊的刀具從裡頭割開的,加上這條被焚過香下過咒的紅線,蟲子一旦進入屍體裡面,就再也無法爬出來。這樣越聚越多,到最後就成了一個天然的蠱囊。”
“那爲什麼要掛在這裡,這是故意給過路的商客找不自在嘛!”
“尋常人家,進了月苗寨的林子,哪個敢往頭頂上看,誰不知道這裡有民兵、有蠱囊。鍋頭你也不是第一次進寨,怎麼跟胡大哥一起犯起了糊塗。要不是我看你們許久未有動靜,出來尋人,麻煩可就鬧大了。我看這東西日久成精居然學會了害人,才下手將她毀去,待會兒進了寨子還需向蠱婆賠罪。”
阿鐵叔辯解說之所以亂了手腳,是因爲楊二皮丟得太急我們纔會貿然闖入。眼下,天已經放光了,還是快回營地將大夥召集起來找人要緊。
大概是因爲女屍被解的緣故,此時天空放出了久違的陽光,我一擡頭,就被金光閃閃的太陽晃了一下眼。我爬起身問他們:“現在什麼時候了,楊二皮還沒找到?”
“哪有他的影子?”阿鐵叔頓足,“我們一直被困在這個鬼地方,現在都已經快到晌午吃飯的點了。”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自己的肚子開始咕咕直叫。香菱將乾癟的女屍扛了起來,揮手道:“那就聽鍋頭的,先回營地再說。”
我隨着他倆朝營地方向走去,才十來分鐘,已經看見前夜我們紮營的帳篷。四眼正站在林子口左右徘徊,他身邊的豹子一個勁地拉他的袖子,看樣子是要阻止他進林。
“鍋頭他們回來了!”眼尖的查木一看見我們,就跳了起來。四眼推開豹子,一下子朝我撲了上來,激動地熱淚盈眶:“老胡,你,你急死我了······”我見大律師這架勢,跟參加誰的遺體告別會似的,連忙一把抱住他安慰說“沒事了”。不想四眼這小子忽然翻臉不認人,在我背上死命地拍了一巴掌,我本來就餓得前心貼後背,給他這一掌糊下去,頓時眼冒金星。我說秦老師,你這是欺君犯上大大的不敬。他白了我一眼,轉身問阿鐵叔有沒有找到楊二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