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報告,國家安全部正式介入調查,有“哈瓦拉”這條線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把司徒楚英絕不能暴光的內幕全部挖掘出來。
看着身體在不停輕顫,臉上只剩下一片蒼白的司徒楚英,李向商無言的搖了搖頭。
沒錯,和正規金融體系相比,黃金暗道“哈瓦拉”是更便攜,更有效,看起來也更具有人情味,但是它本身就是一個染缸,一旦跳了進去,就很難清清白白的再重新爬出來。
以金擇喜的能力,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抓住機會,用自己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手段,把司徒楚英和一些恐怖組織,或者國際黑幫綁在一起,最終制造出司徒楚英最致命的把柄,並牢牢掌握在手裡,逼迫司徒楚英成爲自己手中的武器,爲了自保,甚至要親手把自己最心愛的養女兼未婚妻,推到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裡。
李向商的目光,最終落到了風影樓的臉上。
現在的風影樓,就彷彿是一個剛剛和媽媽走失,又發現自己竟然忘了怎麼回家的孩子。看着他無論如何努力,依然在微微顫抖,上面還帶着一縷豔紅血絲的嘴脣,不知道爲什麼,在李向商的眼裡,他竟然又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剛剛進入學校,就得到所有重量級教官另眼相看,卻被陳徒步用區區一隻籃球,就打回原形,再也無法重新挺直腰,每天只能在別人嘲諷的注視下,蜷縮在校園一角,把自己內心都徹底封閉起來的瘦小身影。
風影樓的心,已經徹底亂了!
幾乎在同時,幾百米外的沙灘上,已經亂成了一團。橡皮艇在馬達的轟鳴聲中,就像是一枝枝離弦之箭,帶着驚人高速,狠狠劃破平靜的海面,一直衝刺到海岸上。橡皮艇還在沙灘上繼續滑行,上百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海軍陸戰隊隊員,就從橡皮艇上跳下來。
看到沙灘上還站着幾名不知道隸屬於哪支特種部隊的參賽隊員,其中有兩個,手裡還拎着武器,至少有二十枝自動步槍,同時指向了這幾名參賽隊員。
十幾枝戰術手電在自己的面前晃來晃動,站在沙灘上的那幾名參賽隊員,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們是最優秀的軍人,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麼,只要看看眼前這些人的動作,他們就清楚的明白,南海艦隊已經進入戰時狀態,只要他們稍有輕舉妄動,對方就會毫不猶豫的扣動武器扳機,把他們當場射殺。
“丟掉手中的武器,雙手抱頭,立刻趴到地上。”
聽到對方指揮官發出的命令,幾名參賽隊員立刻照做。在正面趴到沙灘上之前,他們看着面前的一切,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更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低呼:“看來這次,南海艦隊的魚叉們,是動真格了!”
一百多名海軍陸戰隊隊員,控制了整片沙灘後,卻沒有立刻向海島腹地挺進,而是以火力支援小組爲單位,在沙灘上擺出了防禦陣型。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想趁着他們立足未穩,發起進攻,都會遭遇這些天天接受搶灘登陸訓練,最擅長島嶼作戰的部隊最猛烈反擊。
而在這些海軍陸戰隊隊員的身後搭載了兩百多名隊員的登陸艦,已經組成第二梯次,正向在海島迫近。
幾艘大型運輸艦,已經打開了沉重大門,在戰車履帶的輒響聲中,能夠在海上一邊泅渡,一邊向陸地發射一百零五毫米炮射導彈的63a1型水陸兩棲坦克,還有能在水上航行一百公里,海軍陸戰隊專用改進86型步兵戰車,已經駛出船艙,投身到大海當中。可以預見,這些在泅渡時,還能保留一部分作戰能力的機械化部隊,一旦發現海島上的軍人持槍抵抗,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登陸,立刻加入戰團。如果海島上的軍人舉手投降,他們這些機械化部隊,就會沿着海岸線,形成一道首尾呼應的鋼鐵封鎖帶。
沒有火箭炮,沒有反器材大口徑狙擊步槍,更沒有空中力量支援,就算海島上的參賽隊員,全部都號稱特種兵中的特種兵,想要單憑小口徑自動步槍,從正面強行突破戰車和步兵組成的陣地,也無異於癡人說夢。
由於有人強行穿越封鎖線,在水下和蛙人部隊激戰時,痛下殺手,甚至讓他成功突破封鎖,衝上了海島。面對三具在水下,被人一刀刺破心臟的同僚,被陸軍特種部隊戲稱爲“魚叉”,在艦隊裡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海軍陸戰隊,已經是傾巢而出!
當然,他們肯定已經全部注射了天花疫苗!
感受着遠方傳來的無形壓力,聽着第二波次海軍陸戰隊隊員,衝上海島時,那急促的腳步聲,風影樓猛然捏緊了拳頭。
“我知道你的能力,如果你想大開殺戒,衝出一條血路,那些人,不是你的對手。”
李向商望着風影樓的臉,低聲道:“可是你想過沒有,就算你不惜一切,成功衝出海島,躲過軍隊追殺,你除了把自己變成全人類公敵之外,又能做什麼?”
風影樓的嘴裡,嚐到了甜甜的味道,是他的牙齒,咬破了自己的嘴脣。他知道,自己現在身體裡帶着天花病毒,也許兩天後病毒發作,他就會失去戰鬥力,甚至在幾天後就因爲各種併發症步入死亡。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是衝出海島,也根本沒有辦法支援海青舞。
沉默了好久,直到急促的腳步聲,已經距離他們不足兩百米,風影樓終於開口了,“校長,我該怎麼辦?”
“風影樓,你相信我嗎?”
聽到李向商的話,風影樓毫不猶豫的用力點頭。
“我們對海青舞的感情不一樣,但是不顧一切,想要幫助她脫困的心情,是一樣的!”李向商沉聲道:“但是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
風影樓沉默着,他當然知道,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留在海島上。可是隻要一想到,海青舞帶領的兄弟,正在被數十倍於己的敵人,以坦克、戰鬥機爲先鋒,發起一波接着一波狂轟濫炸式的猛攻,以鮮血和生命爲代價,一步步狙擊敵人前進的腳步,風影樓就覺得內心深處,彷彿有一把刀子,正在對着他猛刺。
那一隻用頭髮與紅絲線編成的“千千結”,依然系在風影樓的手腕上。那瘋狂的一夜後,海青舞低聲的傾訴,似乎仍然在耳邊迴響,她那熾熱的淚水,似乎依然在風影樓赤裸的皮膚上緩緩流淌,燙得他整個人的靈魂,都在拼命顫抖,讓他只想發出最瘋狂而痛苦的吶喊。
海青舞是他一生當中最愛的女人,可是在她面對生命危險的時候,他竟然只能選擇……忍?!
李向商看着風影樓的目光中,帶着濃濃的理解與同情,“軍人的天性,是進攻、進攻再進攻,我從來就不喜歡‘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之類的話。但是現在,你只能忍!你要拼盡全力,咬牙切齒的忍,把你的焦急,擔憂,憤怒,全部壓制下去,把你的體能和精神,一直維持在最巔峰,直到真正的機會來臨!”
“相信海青舞,她不是弱者,面對再大的壓力,就算是爲了你們這一段情,也會拼盡支撐下來!相信我這個校長,絕不會拋棄自己的學生!相信我們頭頂的天……是有眼的!”
說完這些話,李向商突然伸手,把風影樓抱進了懷裡,他在風影樓的耳邊,低聲道:“想哭就哭吧,放心,我這樣抱着你,沒有人會看到你的眼淚。”
話音未落,熾熱的眼淚,已經浸透了李向商胸前的衣襟。
李向商把幾乎比自己要高出一頭的風影樓抱在懷裡,他伸手輕輕拍打着風影樓的肩膀,似乎想要用這種動作,把自己的堅強,自己的勇氣,毫無保留的全部傾注到這個看似堅強得無懈可擊,卻爲情所傷,爲情所困的學生身體裡。他一邊輕輕的拍打着風影樓的肩膀,一邊在風影樓的耳邊,低聲道:“哭吧,哭吧,把你所有的焦急,所有的委屈,都徹底的哭出來。哭過了,眼淚乾了之後,你要重新堅強起來。如果連你都崩潰了,那海青舞,可就真的完了!”
“舉起手來!”
四周突然響起了一聲暴喝,赫然是海軍陸戰隊已經衝上來,把他們全部包圍了。李向商還沒有說話,風影樓突然就從他的懷裡掙扎出來,在衆目睽睽之下,風影樓這個在阿富汗戰場上,面對百倍於己的敵軍,都面無懼色,坦然而對死亡的最優秀軍人,猛然高高舉起了雙手。
“別開槍,千萬別開槍,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
風影樓高舉着雙手,跪倒在海軍陸戰隊的槍口前,用這種動作,直接表達出自己最大誠意,他右手手指微垂,指着地上那具他從沙灘上抱回來的屍體,大聲叫道:“你們衝上來,是不是找他的?他們看看,你們睜大眼睛看看,他已經死了,死得徹徹底底,就連屍體都快涼透了!他不是我們海島的人,他是從外面來的,他死了是綹由自取,但是……”
喊到這裡,風影樓扭轉左臂,把左臂上那一隻臂標,亮在對方的戰術手電燈光下,“他是自己找死,和我們無關啊!你們看,大家都是軍人,都是兄弟,你們千萬不要誤會啊!”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喊得聲嘶力竭的風影樓,一羣海軍陸戰隊隊員眼睛裡透出了濃濃的鄙夷。怕死的人很多,但是他們還真沒有見過這麼怕死的。他們更不明白,面對槍口,嚇得直接跪在地上不說,就連眼淚都流出來的傢伙,又是怎麼混進軍區直屬特種大隊的。
看着眼前的一幕,李向商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人們常說,“忍”字,是心字頭上一把刀,這些人只看到了風影樓的怕死,可是誰又能看到,風影樓內心深處,那一團正在被他拼命壓制的瘋狂火焰?!
但是不管怎麼說,風影樓的動作和說出來的話,還是大大沖淡了這批海軍陸戰隊隊員的敵意。確定在場所有人身上,已經沒有武器後,這些海軍陸戰隊隊員,略略垂下了槍口,這樣的話,就算步槍意外走火,也不會造成誤傷。
半個小時後,幾名海軍陸戰隊隊員,用擔架擡走了地上的屍體,一起被帶走的,是已經確定和境外反華組織,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司徒楚英。
兩個小時後,臨時指揮中心下令,對海島的戰時狀態解除。但是在同時,他們又下令,停止軍事競賽,收回所有武器,並在海島上架設環島蛇形鐵絲網和紅外線探測設備。一旦發現,有人試圖跨越由鐵絲網和紅外線探測設備組成的防禦線,無論是誰,一概以叛國罪論處。
換句話來說,就是格殺勿論!
從這一天起,風影樓沉默了,他也明顯和身邊的人疏遠了。他在規定允許的範圍內,建立了一個遠離大家的避身所,一個人搬了進去。當這一天的夜晚來臨時,李凡、龍王他們驚訝的發現,風影樓找到一片相對空曠的地方,正在那裡一個人進行自我軍事訓練。
看着風影樓抓着一根木棍,在那裡摸爬滾打,嘴裡不時發出“噠噠噠”的聲音,李凡他們面面相覷,這一幕,他們曾經整整看過六年!
一天,兩天,三天……
時間,就在枯燥的等待,與近乎自虐的訓練中,一點點的滑過。不知道爲什麼,到了第十天,天花病毒已經應該開始發作的時候,海島上將近兩百名職業軍人,竟然沒有一個出現症狀,就連風影樓這個血型爲a,對天花病毒先天免疫力幾乎爲零的人,也沒有發作。
頭痛,發冷,發熱,背痛,寒顫……所有天花病毒發作的徵召,都沒有。除了幾個人,因爲在海島上,吃了不乾淨的食物,而感到不舒服之外,就連噁心、嘔吐、便秘這樣的併發症都沒有!
“你不是說過,天花病毒有一種特殊的能力,是可以截獲人體的免疫信息,使免疫系統失效嗎?”面對這種奇異的現狀,李向商曾經做過猜測,“是不是這種病毒本身就有自我進化的能力,或者是又經過科學家的改良,所以潛伏期變長了?”
面對李向商的詢問,風影樓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搖頭。
天花是人類最早消滅的一種病毒,但在同時,它也是人類瞭解最少的一種病毒。在911事件後,爲了防止恐怖份子用天花病毒襲擊美國,美國總統克林頓在媒體面前,主動接受天花疫苗,用自己的行爲,號召美國人都接種疫苗,由此可見,就算是科研力量最強大的美國,都沒有把天花病毒研究透了,連走還沒有學會,又怎麼可能用跑的方式,直改對病原體本身,進行改良?!
四天、五天、六天……
時間不會因爲人類的疑惑,而減慢自己的步伐,在所有人不解的彼此注視下,太陽依然每天從海島的東方升起,又準時沉入到海岸的另一方。
到了第八天,李向商終於又忍不住把風影樓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按照道理來說,經過十天的潛伏期,天花病毒發作後,現在他們中間,應該有人額頭、面頰、手腕、手臂、軀幹和下肢出現紅色斑疹,再過一兩天,就應該轉爲皰疹,最後形成觸目驚心的膿胞疹。而一些重症患者,也應該出現諸如敗血症、骨髓炎、腦炎之類的重併發症了。
可是現在整個海島上,所有人竟然都活蹦亂跳的,沒有一個像是重病垂死。
“難道是因爲我們接受高強度體能訓練,所以雖然沒有注射疫苗,但是先天抗性卻足夠高,所以全部免疫了?”
風影樓再次搖頭,古羅馬時代的軍人,相當一部分人接受的體能訓練,並不比他們這些特種兵弱多少,可是天花病毒卻差一點讓古羅馬軍隊全軍覆沒。要真是體質好,就能對天花病毒百分之百免疫,天花也不會在十八世紀的歐洲,要了一億五千萬人的命。
李向商也不止一次向上級請示,想知道他們對海島上天花病毒的研究到了什麼程度,但是卻一直沒有得到答覆。
到了第二十天的時候,李向商第三次把風影樓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風影樓,我想請你確定幾個問題。”李向商道:“天花病毒在中國幾乎沒有大規模爆發的記錄,而世界組織早在1979年,就宣佈已經將天花病毒徹底滅絕,以當時中國的存儲技術,和對待生化武器的態度,到現在,應該沒有天花病毒的樣品吧?”
風影樓點頭,天花病毒必須存放在零下七十度的超低溫環境中,放眼全世界,也只有七個國家級試驗室裡,纔有少量樣品。中國早在六十年代,就把天花病毒徹底控制住,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傻的跑到非洲,專門帶點天花病毒回來吧?
“第二個問題,”李向商道:“現在還沒有一個國家或者組織,能夠改變天花病毒的特性,延長它的潛伏期?”
風影樓先是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終於還是開口了:“就算是有的話,這種經過特殊改良的病毒,也只有美國那些和軍方合作的醫藥公司,有能力研發出來。改良型天花病毒一旦研發成功,會被美國政府直接列入絕密級生化武器,除非是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否則絕對不會被人拿出來使用,金擇喜教官更不可能得到它。”
李向商思索着點頭,他沉默了很久,突然低聲道:“那些該死的天花病毒,會不會根本就是假的?!”
風影樓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這些天,他一直用自虐式的訓練,拼命壓制自己內心深處那股越來越熾烈的火焰,他根本不敢讓自己安靜下來去思考,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想要通過基因鏈組合,製造出和天花病毒外表相似,就連活動規律也相似,但實際上卻只是一個紙炸彈的玩藝兒,從理論上來說,也並非不可能。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金屬箱裡面放置的,是不完全的天花病毒!
人類現在還沒有徹底研究透花天病毒,但這絕不代表,人類就放棄了對天花病毒的研究。也許在某一間試驗室裡,科研人員幾經改良,最終卻意外的發現,他們並沒有把天花病毒變成擴散性更強,殺傷力更恐怖的生化武器,反而破壞了它的內部結構,使天花病毒,只剩下一具外殼,卻失去了在人類中間擴散的殺傷力。
打個簡單的比方,外星人逮到人類後,想要人類懷孕八百天後再產子,它們一開始,並沒有研究明白人類的生理特徵,但是沒關係,它們只要在不經意間,一“腳”踹到男人的小腹部位,造成點粉碎性脫落,縱然從外表上看,那個男人還是一個男人,但是把他再丟到一羣健康的女人中間,他也不可能讓這個羣體再繁衍後代了。
在生物試驗室中,類似於此的殘次品,數量相當驚人,作爲失敗的樣品,它們最大的作用,也只是記錄存檔,以便後人隨時查閱罷了。當然想要把這種被打入冷宮,乏人問津的東西弄出來,相對也容易得多。
想到這裡,風影樓的臉色一振,旋即卻又露出了自嘲的神色。縱然這些天花病毒只是“太監”級別的殘次品,但是它們仍然把風影樓束縛在了這個海島上,讓他無法脫身,更無法去支援海青舞。
在這個到處都喊着“無過便是功”的和平年代,爲了安全第一,爲了保家衛國,爲了保護更多人的生命安全,讓他們這羣以服衆命令爲天職的軍人,以海島爲軍營,在上面駐紮上半年,甚至一年,直到確定天花病毒百分之百不會發作,再下上一個命令,讓他們全員撤出,這纔是正道、大道和王道!
李向商一直靜靜看着風影樓,看着風影樓的臉色忽青忽白,雙拳一會捏緊,一會又緩緩放鬆,直到他整個人,都像突然被抽掉脊樑骨一樣,突然鬆軟下去,李向商什麼都明白了。
李向商站起來,長長吁出了胸口的悶氣,他擡首遙遙望着佛羅伽西亞島國的方向,沉默了很久,終於低嘆道:“金擇喜,你真的好狠啊!”
如果金擇喜使用的,是貨真價實的天花病毒,風影樓還有百分之七十的生存機率。可是這個假的天花病毒,對風影樓來說,竟然變成了絕對致命的殺手鐗。
如果繼續老老實實呆在海島上,明明有能力脫困而出,卻只能傻傻的等待,眼睜睜的看着海青舞全軍覆沒,最終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以風影樓的心性,和他對海青舞的感情,不出三個月,絕望的等待,再加上心靈深處痛苦的煎熬,就會把他活活逼死!
對感情看得太深,太關心愛自己的人,就是風影樓看似無懈可擊的心理防線深處,一個最致命的罩門。
當金擇喜所有的手段都暴露出來,最終圖窮匕現後,他留給風影樓的,竟然是一個對風影樓本人,對中國政府,對中國官員,對中國專家,對中國軍隊,有着太多、太多瞭解,所以才能量身定做出來的致命死局!
放任時間流失,海青舞和風影樓必死無疑,仍然在佛羅伽西亞叢林裡,被金擇喜逼得只能困守一隅的戰俠歌一旦同樣陣亡,縱然李向商可以活着離開海島,他管理的第五特殊部隊,也是兩代精英死絕,他這個校長,個人能力再強大,後繼無人,缺乏強有力的助手,也將會變成一隻沒有牙齒的老虎!
“風影樓!”李向商霍然轉頭,他的雙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風影樓的臉,“對病毒,對生化武器,我只是一個外行,現在我要你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認真思考,最後再告訴我,金擇喜投放在海島上的病毒,是不是無害的?!”
“是!”
聽到風影樓的回答,李向商向前走前幾步,他的聲音突然轉厲:“有那麼多專家在研究從海島上帶回去的病毒,他們都沒有拿出結果,你不過是一個二把刀,又怎麼敢大模大樣的做出這種結論?!”
“因爲他們有科學家的嚴謹,也因爲他們不敢承擔責任!”
風影樓回望着李向商越來越嚴厲的目光,沉聲道:“還有,我比他們瞭解金擇喜教官!金擇喜教官痛恨校長,但他並不恨自己的祖國,他可以痛下殺手,來對付我們這些職業軍人,但是他絕不會做有害國家的事情!就任這一點,我就敢斷言,金擇喜教官絕不會拿真正的天花病毒冒險!”
“好,說得好!”
李向商再次向前走了兩步,直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一尺後,他才停下了腳步,然後低聲道:“風影樓,你叛國吧!”
風影樓徹底呆住了。
“記住,第五特殊部隊的叛國者,會被終生列入國家安全部頭號通緝名單當中,除非國家最高領導人親自特赦,或者確認你正式死亡,纔會撤銷。”
在風影樓呆呆的聆聽中,李向商的話,繼續傳進了他的耳朵裡:“國家安全部,總參一部,還有第五特殊部隊,會抽調出精兵強將,針對建立追緝專案小組,爲了防止你出賣重要軍事情報,甚至可能對你進行越境追殺。就算是我能想辦法幫你壓制住,不至於出現這種最壞的局面,但是你這一輩子,永遠也不要想着回來。因爲無論你在哪裡,永遠會有監視者的眼睛,你還沒有回到中國,圍剿你的特種部隊,就會整裝待發,而他們接到的命令,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風影樓,告訴我,爲了海青舞,你有沒有做好成爲叛國者,終身不能再返回祖國,縱然戰死沙場,也沒有花環,沒有國旗,只留下一世罵名的準備?”
在李向商的凝視下,風影樓的眼神卻突然有點迷離了。
他還需要選擇嗎?他還需要準備嗎?
……
你是英雄就註定無淚無悔
這笑有多危險是穿腸毒藥
這淚有多麼美只有你知道
這心沒有你活着可笑
這一世英名我不要
只求換來紅顏一笑
這一去如果還能輪迴
我願意來生作牛馬
也要與你天涯相隨
……
這一曲歌的歌詞,不就是風影樓,這一刻,心情最真實的寫照?
李向商突然伸手,摘掉了風影樓衣領上,那一枚代表了第五特殊部隊軍人最高榮譽,同時也代表了最高責任與使命的銀鷹勳章。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命令!不管你離開這個海島後,面對什麼樣的絕境,不許對自己的同胞,尤其是軍人大開殺戒。海青舞的命是命,他們的命,也是命!如果你敢違令,不管你逃到哪裡,我都會親自帶隊追殺,直至你死,或者我亡!”
說到這裡,李向商突然略略皺起了眉頭:“別哭,這些天,你哭的次數已經夠多了!我李向商可不想欣賞動不動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娘娘腔!”
風影樓除了用力點頭之外,這個時候,他還能再說些什麼,再做些什麼?!
“我知道你和李凡他們是最要好的兄弟,但是我現在不能讓他們跟着你走,如果第五特殊部隊出現集體叛逃事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們。”
李向商轉過頭,背對着風影樓,揮了揮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你自由了。還有,走的時候,不要向我道別。”
風影樓對着李向商的背影,深深的彎下了自己的腰。“校長,對不起,謝謝,再見!”
聽着風影樓沙啞的聲音,就連李向商都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如果不是身臨其境,又有誰能明白,對不起,謝謝,再見,這三個詞,那如此深刻,如此悲傷,又如此癡戀而無怨無悔的含義?
也許,這一別,他們兩個人,就真的再也沒有重逢的機會了。
聽着風影樓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李向商緩緩捏緊了自己的雙拳,他真的想回頭,想再看看這個飛蛾撲火,註定一去不回的孩子,想看一看,他們幾個重量級教官,曾經一起寵過,一起關心過的學生,想再看看他那一雙到現在,依然猶如天空般一塵不染的雙眸。
但是李向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做。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靜靜的昂首遙望着遠方天空中,那抹看起來如此潔白,在風的吹拂下,不斷飄動,不斷變形,看起來當真是飄渺無方的白雲,直到身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響,他才低聲道:“靈魂之門,靈魂之門,我現在真的不知道,學校裡的每一個人,都必須通過靈魂之門的考驗,究竟是對還是錯。莫天,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是對了,還是錯了?我……真的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風影樓,在我面前一點點的枯萎,直至死亡。莫天,如果你沒有死,處在我今天的位置上,你又會怎麼做?”
站在天國彼端的莫天,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李向商的喃喃低語,但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道龍捲風突然從海面上掀起,斜斜掠過了這座海島。一時間帶得海島上的植物,都跟着枝葉翻滾飛舞。
起風了!
站在這片烈烈勁舞,彷彿有萬千英靈在輕聲低吟的天與地之間,遙遙聽着海浪波動,嗅着空氣中那淡淡的潮溼,李向商的身體挺立如槍,他的頭微微昂起,似乎在探索着什麼,而他的臉上,更帶着幾分挽惜,幾分不捨,幾分溫柔,和幾分的期待。
“風影樓,集中了我們所有重量級教官的軍事技巧,接受了‘鬼刺’訓練的你,我真的沒有想到,我竟然會有生之年,親手把你這件超級兵器的保險栓拔掉。”
李向商緊緊捏在手心裡的,當然就是那枚銀鷹勳章!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心裡涌起的那股如此強烈的衝動,究竟是興奮還是好奇,或者兼而有之,“我已經開始同情你的敵人了。當你踏出國門,爲了營救海青舞,再無顧忌,把你會的,懂的,所有不應該出現在正面戰場上的東西,都使出來的時候,他們很快就會震驚的發現,他們即將面對的,就是死神!”
還有一句話,李向商沒有說出口……金擇喜,這一次交鋒,你贏了。
不管是主動也罷,被迫也好,這一次,風影樓是真的離開第五特殊部隊了,而且和金擇喜一樣,背上了“叛國”的罪名,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更不可能再重新迴歸第五特殊部隊。
李向商大踏步走向自己的住所時,李向商的心裡,揚起的就是一陣痛苦的快感。從私人感情上,他捨不得風影樓,從校長的角度來看,他失去風影樓更如斷一臂,他甚至到現在都不能確定,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但是,至少,他和風影樓都不會爲自己今天的決定而後悔。至於他們的功過對錯,還是留給後人,去評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