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座位,在車廂裡巡視,我們這節車廂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下我們三個人。我給黑蛇妖遞了一個眼色,黑蛇妖拉着鬱文景走過來問,“有什麼發現?”
“人都不見了,你注意我們這節車廂的動態了嗎?”
“我光看我媳婦兒了,哪裡有空管別人!”黑蛇妖摟着鬱文景笑着說,我嚴肅的看着他,“別嘻嘻哈哈哈,我知道你們妖怪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你不可能現在才發現這列火車怪異!”
黑蛇妖聳聳肩,“開車沒多久,坐在座位上的人就憑空消失了。別看我,我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那你保護好小景,我去別的車廂看看。”
“別,我們跟你一起吧,要是遇到危險可以讓景重幫你!”鬱文景拉着我焦急的說,黑蛇妖一副鬱文景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樣子,我不想讓鬱文景擔心,隨即點了點頭。
我們朝着前面的車廂走去,火車哐當哐當的聲音也漸漸的消失了,只剩下無盡的寂靜。我們三個人的腳步聲都很輕,到了前一個車廂也是空空如也,鬱文景緊緊的跟在我的身後,小聲的說,“小沫……”
“別怕,黑蛇妖會保護你的!”我轉頭看着身後摟着鬱文景的黑蛇妖問,“你真的聞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東西?”
“似曾相識,但是想起不起來究竟是什麼東西。”黑蛇妖似乎真的在回想記憶裡某個片段裡曾遇到現在的這個狀況。
我心裡七上八下,就連鬱文景的表情也嚴肅起來,我們繼續往前面的車廂慢慢挪動,越往前這種詭異的靜謐越來越濃重。大概穿過了三四節車廂,我們被這節車廂的景象驚呆了,這一節的車廂裡坐滿了乘客,每個人都是面無表情,見我們進來,都緩慢的扭轉着脖子,直愣愣的盯着我們,眼神裡一點感情都沒有。鬱文景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很小聲的說,“小沫,要不我們再回去之前的車廂吧,我們的行李都還在那邊呢!”
我轉頭看了一眼驚慌的鬱文景,又看了一眼黑蛇妖,小聲的說,“小景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保護她的安全,不然我真的會跟你拼命!”
黑蛇妖白了我一眼,沒有搭理我,只是把鬱文景拽到了他的懷裡。
大部分座位都坐滿,可是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乘坐過春運火車的人們都知道,火車上高聲交談的、啃鴨脖的、喝酒吃花生的、睡覺打呼的、小孩子的哭叫吵鬧聲不絕於耳,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安靜的跟死一樣靜謐的場景。可是就在此時此刻,我們到達的這個車廂基本上坐滿了人,可是沒有一個人發出一點點的動靜。
看着這一幕,不管是誰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嚇得抱頭尖叫着逃命。可是我是立志要繼承家業的顧小沫,即便手腳發軟,也不能逃命。
不經歷這些事情,我永遠沒有辦法成長,也不會成爲一個優秀的陰陽師。
我打頭陣,緩緩的朝着車廂的那頭開始移動,每經過一排座位,坐在那排座位上的所有人都會緩緩的側過頭來直愣愣的盯着我,他們的眼睛深處什麼都沒有,好像是沒有靈魂的傀儡。
戰戰兢兢的走到一半,那一排上只坐着一個臉上滿是褶子的老奶奶,那個老奶奶也不知道有多大年紀了,見我過來就朝着我笑。我心裡一哆嗦,差一點就癱了下去。
“小姑娘,坐下來聽個故事吧?”
我想跑來着,只是腿軟的不像話,咕咚一聲我就在老奶奶的對面坐了下來。
“小沫……”鬱文景輕聲的叫着,老奶奶朝着她笑眯眯的說,“一同坐下來,聽聽故事再繼續探險,如何?”
老奶奶的聲音嘶啞,像是鋸子不住的在鋸板材,聽的人心裡發毛。
“沒事兒,坐下來吧。”黑蛇妖把我往裡頭推了推,給鬱文景讓出了一個座位,鬱文景坐下後他自己也在旁邊安頓了下來。
“沒想到你也來到了人間……”老奶奶那歷經滄桑的眼睛盯着黑蛇妖乾笑了兩聲,“覺得人間如何?”
“光怪陸離。”黑蛇妖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
“怎麼來到了這趟列車,這趟列車可不載活人啊!”
聽到這句話,我快忍不住想哭了,側頭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黑蛇妖,又看了看話語中頗含深意的老奶奶,猜不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老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慌張,隨即笑了笑,“看到這個小姑娘,讓我忍不住想說說故事,這裡頭坐的‘人’都無趣,我不想說給他們聽。”
“奶奶,您……您想說什麼故事?”鬱文景結結巴巴的問,我看到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在微微的顫抖。
老奶奶嘿嘿一笑,臉上的褶子堆得都快看不到她的眼睛了,“這個故事可有意思了,都聽我慢慢的說——”
鬼怪的存在和人類的存在幾乎是同一時期開始的,一開始鬼怪有鬼怪的領域,人類有人類的地盤,鬼怪沒有想成爲人類,而人類也從未想過要變成鬼怪。直到有一天修煉成人形的妖怪去了一人間一趟,攤上了一出癡男怨女的故事,從而有鬼怪想成爲人類,而人類畏懼爲怪。
老奶奶盯着我的眼睛,許久才緩緩的說,“原本甘願做一個竊取人類記憶的妖怪,誰知道卻因她生了貪慾,區區妖怪竟然想要成爲人類,你說可笑不可笑?”
“只要心存善意,不生噁心,憑藉着修煉修成人身,有什麼可笑?”我看着老奶奶說,雖然手腳繼續發抖,可是話卻不由自主的從舌頭尖溢了出來。
老奶奶點燃了一支菸鬥,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色的煙霧,煙霧嫋嫋繞繞,似乎有固定的軌跡,我盯着看了好一會兒,發現被吐出來的煙霧盤踞在列車的頂部,繼而緩緩的消散在空氣裡。
“每個人一出生就開始慢慢積累記憶,這世間有吃人的妖怪,也有吸人精氣的妖怪,今天我就給你們說一個竊取人類記憶妖怪的故事。
“越來越多的鬼怪來到人間,有善有惡,因鬼怪在人類作惡過多,就衍生出來一族以捉妖降魔爲生的陰陽師。這個故事就從這個陰陽師開始吧——”老奶奶又吸了一口煙,開始說這個故事。
癡男怨女的事情在這個人間根本就不缺,人類與鬼怪相愛的故事聊齋志異裡也不少,沒什麼好說的。
妖魔鬼怪的壽命很長,長到不做點惡事就覺得沒有樂趣的地步,所以越來越多的妖魔鬼怪開始在人間作惡。雖然妖魔鬼怪在人間不斷的增長,可是它們的天敵——陰陽師卻在不斷的減少。
也許因爲報酬沒有神棍高、也許是因爲祖上積德不夠,人丁單薄、也有可能是因爲人類的膽子越來越小,不敢與妖魔鬼怪做抗爭,不願意繼承陰陽師的家業。但無論是哪種原因,陰陽師越來越少是事實。
在這麼一個城市,有母女二人一直做着陰陽師的工作,她們低調不張揚。其實到了她們這一代,血脈還沒有斷,是一件比較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畢竟這一脈的陰陽師祖上被下過詛咒,所有的男丁成年不久就會橫死,只有女兒會安然長大。但女兒的日子也不好過,即便結婚生子,夫婿也會在不久之後橫死。
有了這樣的詛咒,這一脈還沒有滅絕,也只能用奇蹟兩個字來形容。
當然我們不能用這麼幸災樂禍的語氣來談論這一脈的存在算是奇蹟,不得不說的是這一脈的女兒,長得很美,美的都不忍傷害。雖然追求者很多,她卻不敢芳心暗許,畢竟誰也不願意看着最愛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美貌是上天給的恩賜,但也是她遭遇悲劇的原罪。
方纔說了,妖魔鬼怪的壽命很長,長到需要做點惡事來打發時間,深山裡竊取人類記憶爲生的妖怪才成年不久,離家出來闖蕩,想要打發打發這些無聊的時間。
這個妖怪叫什麼來着?似乎叫做牧藏,他曾說帶他來人間的母親是這麼叫他的,我們姑且就叫他牧藏罷。
一路上他靠着本能去竊取人類的記憶,這是他的天性。
你問我人類被竊取了記憶以後會怎樣?
你以爲人世間那麼多傻子是怎麼來的?因爲記憶被竊取了,再也記不住其他的東西,所以成爲了傻子。
妖魔鬼怪之間也和人類一樣,喜歡內鬥,鬥得你死我亡,鬥得兩敗俱傷。
那一天牧藏在城市的角落吸取了一個小孩子的記憶後碰到了一隻吃人的猰貐……
你問爲什麼牧藏會找小孩子下手?
小孩子記憶雖然少,但是因爲單純,所以更爲美味!隨着人類的壽命增加,他們會滋生慾望、嫉妒、憤怒之類不好的情緒,人年紀不斷增長,他們的記憶會越來越苦澀,那些垂垂老矣的人類記憶更是苦澀的難以下嚥,所以牧藏更喜歡找小孩子下手!
猰貐見到被牧藏吸完記憶的小孩子,便要去吃那個孩子。
剛到人間的牧藏還是很善良的,雖然他喜歡吃人的記憶,但是從未想過要傷害人類的性命。而這隻在人間混跡已久的猰貐不怎麼挑食,雖然小孩子小的連牙縫都塞不滿,但是飢不擇食,能塞一點是一點。
牧藏擋在目光呆滯的孩子跟前,哆哆嗦嗦的說,“這個孩子你不能吃!”
猰貐瞪着通紅的眼睛惡狠狠的說,“憑什麼,你身爲一個妖怪,難道也要阻擋我進食?”
“他已經沒有了記憶,可不能再丟了性命!”牧藏嚇得四肢發抖,可還是梗着脖子說,“妖界有法則,不能隨意傷害人類的性命,我們要與人類共存!”
猰貐露出嘲諷的笑,“這種迂腐的規則,我們猰貐纔不會放在眼裡,你快點滾開,不然我連你一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