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三出來後,一直朝前走,沒有再回頭。
鳳丹青緩緩跟上,走了幾步,她忍不住駐足轉身……院子裡,白杏隻身佇立,正望着鳳三離開的背影,她的神情是模糊的,身影也是模糊的,像是水裡的倒影般朦朧不清。
一直走出很遠很遠,鳳三才停下來。
她迴轉過身,望着自家方向,那裡陽光正好,一片寧靜。
鳳丹青道:“你媽媽……”
“我媽一直在等鳳途回來,可是他從來沒有回來過。在這不久之後,我媽就被我外公打成重傷,我希望鳳途能回來見他一面,偷偷跟着夏家的人去到江城,到了你們家,連鳳途的面都沒見到,就被老管家轟了出來。”
“我媽重傷之後一直臥病在牀,我知道她想等着鳳途回來,所以一直撐着。到我十四歲的時候,她終於沒能撐下去……”鳳三緩步前行着,淡淡的訴說着從沒對人說起的過往,“她到臨死都握着我的手對我說,讓我不要恨你們,不要恨鳳途……她到死,都還堅信,鳳途會回來。”
“你一直在說鳳途只在乎我們,可是如果真的在乎我們,他就不會一去不返。鳳途他……就是個混蛋!”
鳳丹青喝道:“住口!”
鳳三側身冷笑:“難道我說錯了麼?他拋棄你們在先,又拋棄我和我媽,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現在都懷疑,他接近我媽也是別有所圖……”
啪!
鳳丹青怒不可遏的扇了她一耳光,渾身都在輕顫,她紅着眼,咬牙切齒地道:“你可以恨他,但是我不允許你侮辱他!”
鳳三臉上手指印鮮紅,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她抿脣不語,嘴角卻神經質的抽搐着。
鳳丹青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在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指責他的人就是你鳳三。”緩了口氣,“我不想跟你說這個,先想辦法出去再說。”
“你身負守護者的力量,會引來多方覬覦,妖王三生,鬼將聽風,無數的妖魔鬼怪以及修煉界各方勢力,都在打聽你的下落。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道理我相信你明白,你現在已經成爲衆矢之地,想要你死的人不多,但會讓你生不如死的人卻如過江之卿。你怨也好,恨也好,但是我希望你清楚,你已經不是天橋底下給人算命謀生的小混混兒了,除非你想死,否則的話,你最好不要再把生活當成遊戲,這一切,並不是你可以玩的遊戲,如果你不認真對待,將來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鳳三心頭狠狠一震!
確實,她混吃等死的日子過慣了,總是得過且過,所以就算危險逼近,她也並沒有多麼重視,總覺得,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着,她一個廢物,就塌塌實實做個廢物就行了。
原本,她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的。
就連生死,她都毫不在乎,因爲她媽媽去世後,她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牽掛。
可是自從她和墨離結成冥婚後,身邊一個又一個的人冒出來,到現在,她已經有了想要保護的人,然而她仍抱着和以前一樣的心思面對着這一切。
鳳丹青的話就像當頭棒喝砸下來,砸得她頭昏腦漲,可這心裡,卻漸漸明朗起來。
她已經不再是以前混吃等死的鳳三了,她還有那麼多重要的人要守護,還有那麼多人盯着她們,處處都是危機與算計,她卻還依然像以前一樣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思……怎麼對得起一心爲她的徐天?怎麼對得起幾次爲她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的墨離?怎麼對得起這……所有在乎她的人?
她曾經說過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要努力變得和鳳丹青一樣厲害,然後讓鳳途刮目相看,當初的信誓旦旦,在這幾年裡贅逐漸被消磨殆盡,歸根結底,都是因爲她自暴自棄了而已。
她狠狠揉了把臉,沒敢去看鳳丹青的眼睛,低聲道:“謝謝你對我說這些……”
她將將開口,鳳丹青忽然間拂開她,下一刻,一把長劍咻的飛過來,穿透了她的身體,她像一個破布娃娃一般倒飛出去,釘在了不遠處的樹杆上!
鳳三怔怔的望着她……
鳳丹青艱難的擡起頭,一張口便鮮血如涌:“快……走……”
她瞪大眼,緊緊的盯着一臉驚恐的鳳三,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姐姐你看,這是我給你編的小螞蚱,好不好看?”
“姐姐,這是我在路邊採的小花花,送給你!”
“我好喜歡哥哥和姐姐,我們也喜歡三丫頭嗎?”
……其實,喜歡的。
當年的鳳三,懷着一顆赤子之心,想方設法的想討她們兄妹的喜歡,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邁着小短腿歡喜的叫着姐姐的時候,鳳丹青就是喜歡的。
只可惜,她們之間有着無法釋然的仇恨。
望着嚇傻了一般的鳳三,她輕輕一聲嘆息,連帶着所有的生命力,都消散在這一聲嘆息裡……
……
江城,鳳家。
院子裡,鳳流雲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顫,茶杯脫手而出,嘩地碎了滿地。他俯身去撿拾碎片,就在這時,老管家慌慌張張的跑來,進門時跌了一跤,狠狠摔倒在鳳流雲面前!
他驚恐的大叫:“大少爺!二小姐她……她的命石碎了!”
碎片劃破了鳳流雲的指尖,他怔怔的望着老淚縱橫的管家,喃喃道:“什麼?”
“二小姐她、她出事了!”
鳳流雲怔坐良久,一片青黃的葉子晃悠悠墜落在桌面上,他彷彿看到一臉倔強的鳳丹青坐在她對面,指間把玩着一片青葉,不甘心的說:“父親一直認爲我們會傷害鳳三,想盡辦法都在保護她,寧願把她交給一個不值得相信的墨離也不相信我們。哥,我知道我不該插手她的事情,但是我就是想證明給他看,就算他不在了,我們也不會自相殘殺!”
他輕笑:“那丹青以後,就好好保護她。”
鳳流雲撿起桌上青黃的葉子,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輕問:
“丹青,你後悔過麼?”
老管家連哭也忘了,吃驚的望着面前的鳳流雲。
他臉上帶着淡淡的憂傷,輕聲嘆息:“我後悔了。”
後悔當初說出讓她好好保護鳳三的話,後悔明知北邙兇險萬分卻沒有早一些攔下她……
鳳流雲緩緩起身朝外走去,老管家怔了一怔,焦急大喊:“大少爺您要去哪裡?”
“我去把丹青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