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父與夏時也對視着,只覺這女子雙眼清潤,眸光堅定,並無戲謔之色,他也是閱人無數之人,從未見過這樣乾淨的一雙眼。他怔怔不語,可急壞了陸母。
陸母急道:“老爺!你發什麼呆呢?”
陸父這一沉默,沉默了許久。
夏時也不急,她從陸父的眼神中,看出了動搖。
陸母雖鬧騰的很,但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只需要陸父一句話。
就在陸母快要急的瘋掉時,陸父喝了夏時也敬上來的那杯茶。
雖只一杯茶,喝與不喝,代表着他的立場。
夏時也鬆了口氣。
陸父將茶杯放置一旁,扶起夏時也,那張與陸北冥半點不相似的臉上,帶着一絲長輩對晚輩的冀盼:“那麼日後,北冥就勞煩你照顧了。他脾氣不好,也不合羣,時常往外跑,你多擔待些。”
陸母傻眼,顯然不理解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陸父爲何忽然轉換立場。
夏時也躬身朝二老行禮,心情愉:“多謝二老成全。”
待夏時也離去,陸母着急的跺腳:“老爺!”
陸父只好又繼續安撫自家夫人:“咱兒子這些年沒見他爲什麼人什麼事高興過,難得他高興一次,你我就不要討嫌了。”
“但那可是個女鬼呀!”
“女鬼就女鬼吧,好過孤老終生晚年淒涼。”
陸母不說話了。
多年以前,清風道長受陸父恩惠,將一眉帶走時,曾替陸北冥算過一卦,說是他命裡帶煞克妻克子,晚年淒涼,但並非死卦,或有轉機。還囑咐他們,若有姻緣,不可阻撓。
只是兩老都未曾想到,陸北冥的姻緣,會是一隻女鬼。
……
陸北冥與一眉談話出來,院裡的夏時也不知所蹤,只剩桌上瓜果點心盤裡遭螞蟻哄搶。
陸北冥心下一急,當即便要換人去找,一眉阻止了他。
“她若是有心想走,你就是將全府的人打發出去,也找不着她。她若是不想走,不必你找,她自會回來。你未免太過草木皆兵了,興許她只是到院外散散,怎麼你好像生怕她逃走似的?”一眉見過不少人鬼戀,沒哪個人鬼戀戀成這樣的。
有些普通人一旦知道自己戀的是鬼,常常會經歷很長一段心歷路程,才能接受愛人的是鬼的事實。即便如此,大多數人心中都有隔閡,癡情的往往是鬼,生怕凡人們會害怕他們,會疏遠他們。
陸北冥這種幻得幻失的凡人,並非沒有,卻是少見的很。
尤其他這種,顯然已是‘病入高肓’,藥石罔效。
只是昔日睿智冷靜遇事從來淡若自若的好友,變成如今這般浮燥不安,對一眉來說,還是極具衝擊的。
陸北冥聽他的話在院子裡等着一會兒,等的焦灼不安,來回踱步不肯消停。
少頃,他道:“一眉。”
一眉正百無聊賴喝着酒,聞言擡眸,示意他說。
“我想修煉法術。”
“噗!”一眉一口酒噴在桌面上,嚇得點心盤裡的小東西們紛紛竄逃。他神色古怪的望着陸北冥,“沒說笑?”
“沒說笑。”
“你想做什麼?延年益壽與那女鬼長長久久的糾纏在一起?”
陸北冥駐足沉思片刻,神情有些恍惚,一眉忽然覺得那薄薄的身形似乎有了點變化,仔細瞧瞧又察覺不出了。
陸北冥道:“我總不能,讓她一直護着我。”
一眉瞭然,原來是男的自尊心受傷了。
他想吃塊點心,遂想起螞蟻爬過,只得放下,有些不是滋味兒的說:“往日我磨幹了嘴皮子讓你同我一起修道,你是怎麼說的?你說無聊且費力,現在可好,求着要修煉。我找別人去吧,我沒時間。”
陸北冥涼涼的道:“清風道長一直想收我爲弟子……”
“得得得!你別麻煩我師尊了,你克他,我教,教還不行麼!”一眉嘟囔道,“沒人性……”
院外這時傳來腳步聲,陸北冥刷的望過去,便見夏時也哼着奇怪的曲調邁着輕快的步子走進來。
見兩人都望着自己,夏時也步伐一頓,“怎麼?”
陸北冥提起的心落下去,笑道:“沒怎麼,去哪兒玩了?”
夏時也瞅了一眉一眼,後者重新倒了杯酒,垂眸盯着酒杯,好似能從杯裡看出花來般專注。
她隨口胡縐:“你們聊太久,我待着無聊,去外面吃了碗陽春麪,味道還不錯。”
一眉:“……”這理由誰信誰白癡!
陸北冥笑問:“下次帶我也去嚐嚐。”
一眉想,還真有人甘願做白癡。
夏時也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嚕嚕唱響交響樂,“……”
一眉替她燥的慌。
還是陸北冥善解人意,笑說:“看來是沒吃飽,我讓下人弄些你愛吃的過來。”
正這時,院外傳來嗒嗒嗒的小跑步的聲音,一個下人到了院門口,伸着脖子邊喘邊道:“少爺大少爺,老爺夫人叫你過去。”
陸北冥道:“等會兒……”
“不能等啊!夫人說你現在不過去她就上吊!”
陸北冥默了默,對夏時也說了句‘我先過去一趟’,便出了院子,邊往外走邊吩咐那前來通報的下人:“準備一些飯食送來我院裡。”
待他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夏時也摸了摸肚子,“不爭氣啊。”
一轉頭,一眉正瞅着她。
夏時也從她手裡奪過酒杯喝了一口,道:“剛纔緊張的都口乾了,嘖,凡人成親就是麻煩,非得徵求父母同意,”
又問:“你老盯我看什麼?你別這樣看我,回頭陸少爺不讓你進陸府。”
一眉沒明白這前後邏輯,夏時也便被充說明道:“他先前說你我關係太好,怕你喜歡我,說是你再來便將你趕出去。”
一眉:“我?跟你?關係好?”
“嗯哼!”
“……”一眉發愁,“他是不是有病?”
哪裡看出他和這女鬼關係好的?等等,要爲了這女鬼將自己趕出去?
重色輕友!
“我同他這麼些年的交情也不及你萬分之一,你心裡頭很得意吧?”一眉忒不是滋味兒,酸溜溜的道。
夏時也衝他眨眼:“可不是麼,足見本人魅力無法抵擋。”
一眉被她臉上的得意晃的眼疼。
一個陸北冥,一個夏時也,兩人還真是天生一對,誰缺了缺都算不上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