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小道士回神,面前已無一眉身影。
一眉幾個起落來到幾裡之外的護城河,遠遠瞧見兩道身影纏鬥不休,近了才發現,竟是陸北岸和他那師父。
陸北岸不敵對方,眼看着便要被一劍刺穿脖子,一眉擲劍相助,才發現老道人已是身受重傷已是強弩之末。
他的劍被一眉震開,但是他卻彷彿失去了理智,赤手空拳的朝陸北岸抓去!
陸北岸也已紅着眼,一劍刺穿了他胸口!
夜風,寒涼。
老道人嘭的一聲倒地,至死都瞪着一雙血紅的眼,身上縈繞着絲絲妖氣。
陸北岸以劍拄地艱難而立,順氣聲如同破舊風箱,呼哧呼哧。
夜風吹的兩人衣袂咧咧作響,風裡突然有嗚咽聲響起。
陸北岸狠狠抹了把臉,緩緩在那老道人屍體旁跪下:“師父……”
一眉看着陸北岸,說不清心裡頭是什麼感覺。
老道人明顯被妖氣侵蝕,成了傀儡,若不除去,必是大患。
但親手誅殺自己的師父,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將是一輩子抹不去的心魔。
陸北岸把老道人掩埋之後,便就坐在墳前,沉默的給自己療傷。
短短時間裡,他瘦消了不少,也沒了原先的意氣風發。
一眉在幾步外倚着而立,隱晦的打量着他。
另一邊,被一眉叫來的夏時也與陸北冥,沉默的望着滿身悲意的陸北岸不語。
這氣氛很怪異,說話的話不知說什麼,不說的話陸北岸那模樣着實可憐。夏時也道:“其實,冥界環境不錯的,你師父一生除鬼降妖也是大功德之人,下去之後不會受什麼罪。”
陸北岸身形僵了僵,沒出聲。
一眉與陸北冥同時望過來,夏時也用口型問:看我做什麼?
一眉嘆了口氣,不忍卒睹的把頭扭向一旁。
陸北岸道:“師父他的靈魂早就被綠林吞噬了。”
“……”夏時也有些尷尬。
陸北冥問:“那女妖不是你師父對手,你師父怎會着了他的道?”
陸北岸一臉羞愧,抹了把臉,甕裡甕聲的開口:“是……是綠林利用我,算計了師父。”
陸北岸喜歡那女妖,可那女妖噬殺成性,裙下之羣無數,爲了修行,濫殺無辜。
月前,也就是夏時也陪他一起去望春樓的那次,綠妖想得到陸北冥,但陸北冥中途被夏時也帶走,綠林想讓他幫忙,說是隻想和陸北冥春風一渡,決不傷其性命。
陸北岸想拉她回頭,便自己送上門,助她採陽,可綠妖卻幾乎殺了他。
綠妖那日被夏時也所傷,急需補充元氣,便一連殺了好幾個男人,嫁禍於夏時也。
在陸北岸的監視下,綠林半個月不曾殺人,但其實早就不滿足於普通人,而是盯上了修煉之人,第一個殺的,便是想誅殺她的清虛。
說到此處,陸北岸更爲心虛,低垂着頭好一陣不再開口。
但幾人已經料到。
一眉皺眉,“清虛師叔,是你殺死的?”
“不是我!”陸北岸不敢去看陸北冥淩厲的眼神,忙低下頭,“可卻因我而死,那日我若不制止他,綠林不會有機會殺他。”
三人皆靜默不語。
這陸北岸,遇人不淑,害人不淺。
那女妖明顯是人渣,用盡手段在誆他,他倒是真動了情,可對方未必是真心。
只恐怕,到頭來不過一場利用。
夏時也心說,陸北岸這傻小子。
一眉看了眼愧疚的不敢擡頭的陸北岸,又看了看臉色難看的陸北冥,嘆道:“北冥,你這小弟怎麼辦?”
陸北冥道:“隨你。”
一眉道:“那便關起來吧。”
陸北岸猛地擡頭,“不要!”
陸北冥厲聲道:“陸北岸!那女妖不喜歡你,你莫再助紂爲虐了,你這個大個人,眼睛是瞎了嗎?”
陸北岸嘴脣囁嚅了幾下,紅着眼不甘心的吼:“爲何你可以追求所愛我卻不行?”
“因爲我所愛的人心地良善,你所愛之人喪心病狂,這個理由,夠麼?”陸北冥走過去一把將人從地上拎起來,爲防止他逃跑,讓一眉給他下了個咒術,“別人吃飯長腦,你吃飯除了長個兒,腦子比豬腦還蠢。從今日起,你就給我好好待着,何時把那女妖忘了,我何時放你出來!”
“我不!”陸北岸掙扎不休,被陸北冥一巴掌拍的頭昏腦漲。
“再給我惹麻煩,我便廢了你的修爲!”
陸北岸張了張口,死死抿緊嘴。
算是老實了。
夏時也全程觀看,心裡暗想,日後絕不惹這人生氣。
這人做鬼王時脾氣就好,鮮少動怒,當然其實是鮮少露出情緒,但發怒時,總有人會遭殃。
女妖連殺數人,其中兩個還是修爲了得的修煉者,想是一番大補之後,功夫有所提升,行蹤更加詭譎難料。
一眉千防萬防,還是叫那女鬼又殺了幾人。
死法愈發新奇殘忍,不斷挑戰着人們的承受能力。
陸北岸被關在郊區外的那幢宅子裡,夏時也每日三餐的給他送,閒下來同他聊聊天,就是不肯放他出來。他一日比一日焦燥,有時還會破口大罵。
當然往往這時候,陸北冥便會進去教訓他一頓,然後他便會老實一陣子。
這幢宅子一般人看不見,四周有障眼法及各種迷幻陣,陸北岸就是在這兒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
這日,陸北岸又開始喊了,或求或嚷或砸東西,噼裡啪啦不肯安生。
院裡,夏時也拿着棋子,思索良久,隨手落下,頓時被陸北冥殺倒一大片。
她嘆了口氣,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看了眼對面始終泰然自若的陸北冥,好像他真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棋局中,聽不見陸北岸那邊動靜似的。
“該你了,時也。”陸北冥見她半晌未動,不禁出聲提醒。
夏時也捻起一顆棋子出來,又放了回去,撐起下巴道:“你說那女妖究竟哪兒好,令你小弟這般着迷?”
陸北冥道:“大概是,情人眼裡對方什麼都好吧。”
“那你看我,是不是我什麼都好?”
“嗯,你什麼都好。”
“我若想殺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