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屋漏偏又遇風雨,出點太陽會死嗎老天爺……”她嘟囔着,走進雨裡。
她隱了身,路上行人瞧不見她,雨水穿過她身體,啪嗒啪嗒砸落在地,沒一會兒地面上便聚起了水窪。
夏時也慢吞吞的走在路上,心想,習慣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忽然一個人,總覺得心裡頭缺了什麼。
她走出城門,一輛馬車冒着風從身邊疾馳而過,夏時也聽到裡頭有人說:“要快些趕去皇城……”
哦,去皇城啊……
她一直想去來着。
她望了眼身後臨城,想跟上那馬車,去看看那傳說中繁華的皇城,怎麼也邁不開腳。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腿,她心裡默默找了個藉口。是鞋子裡頭水灌多了,她懶得動,纔不去皇城,不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
大概……吧。
她提步欲繼續前行,只見雨幕裡,一個身着月白色長袍的男人似離弦的箭一般衝來,近了之後纔看清,這人眼睛裡滿是血絲,青胡碴又長了一下巴。
她都還記得這短短的胡碴摸上去刺手的觸感。
陸北冥一臉冷漠的往前衝,穿過她的身子衝進城裡。
夏時也怔了怔,遂想起自己隱了身形,陸北冥自然是信不見她。
這臨城裡認識陸大少爺的人大有人在,他居然連臉都不遮一下……這個傻子。
見到陸北冥之後,她心情忽然就好了,覺得下雨也挺好,路上行人少,能讓陸北冥跑了十來圈都不會有人看到他。
夏時也慢吞吞的飄在他身後,看着他直奔第一酒樓,在店小二及掌櫃驚恐的目光中衝上去,像一隻無頭蒼蠅似的急急轉了圈,夏時也還沒明白他想做什麼,他衝下樓拽着掌櫃的領子喝問:“我夫人是何離開的?”
掌櫃已經嚇傻,“少夫人沒、沒來……”
夏時也方知,這人是在找自己。
聽掌櫃那樣說,陸北冥鬆開對方,喃喃自語着,“是了……每次出門她都要施法變比自己的模樣,一眉能認出,旁人是認不出的……”
全然不顧嚇傻了的掌櫃,他衝出酒樓後,急匆匆行了幾步,在路口時陡然停了下來,四下張望着,一臉茫然,不知該去哪裡尋人。
她本就是隻來去自如的鬼,爲了他留在這方寸臨城之中,放棄了她嚮往的繁華皇城千山萬水。
如今悄無聲息的離去,許是膩了出爾反爾的他。
高大的男人怔怔的站在瓢潑大雨裡,明明內裡是至高無上世人敬仰敬畏的冥王殿下,這模樣卻像只被人丟棄的大狗狗,焉頭巴腦癡怔而立。
夏時也站在他身邊,面容平靜的望着他,眼裡心裡卻一點兒都不平靜。
這人一直都怕她會消失,怕到骨子裡,連晚上睡覺也不安生了,總是夜晚驚醒,非要抓着她睡才安心。
“……你讓我明白,你我之間的差距,並非人和鬼的距離。我若想和你在一起,我便要強大自己。”
“他就像你身邊的一條小狗,你說東他從不往西,你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不會給你摘月亮,他腦子估計有問題,天賦異稟卻不喜修煉,但爲了你這麼個女鬼,他偷偷摸摸像做賊般修煉,生怕一不小心被你發現,你會和他鬧脾氣……”
其實這個男人,一直都是個膽小鬼。
固執的要變得強大,想求得一份心安,卻被她尖銳的戳破了這個希望的泡沫。
夏時也,你真不是一般的渣。
“喂,陸少爺……”
她在他身前顯形,故作什麼也沒發生,用調侃的語氣想要一筆帶過他的狼狽:“你在這兒等誰呢?小情人兒?”
陸北冥失焦的雙眸定在她身上,良久,扯了扯嘴角:“你不是鬼生很長,要重新找個聽話的麼?”
夏時也咳了聲,“說氣話嘛,道長真沒意思。”
陸北冥走近她,“時也。”
“嗯?”
猛地被他摟進懷裡,聽着雨點啪嗒嗒的打在他身上,夏時也心裡跟着一顫一顫的。
她瞧不見陸北冥的臉,卻能在這嘩嘩雨幕中,聽見他一字一句:“我不和那個人一樣就是了。”
夏時也身子一震!
“屬於陸北冥的時間,只有這一生短短几十年。你鬼生那麼長,你等我死後,再去找別人可好?”
夏時也埋進他衣服裡,鼻間滿是他身上的氣味,她喉嚨裡哽着什麼,發不出聲音。
其實我也……怕你和那個人一樣。
“我不想你修煉,只是不想你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希望你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在我心裡,你是獨一無二的陸大少爺。”
對陸北冥來說,獨一無二四個字,是這世上最美妙動聽的情話。
可惜情話再好聽,它她擋不住病魔的侵襲。
兩人‘浪漫’的在雨中漫步回家,其結果便是,夏時也發燒了。
躺在牀上,夏時也眼睛發直的盯着牀頂,奈何牀頂不停打轉,沒一會兒她便被轉暈了,昏昏沉沉時醒時睡。
做爲一隻鬼,她居然感了風寒,呵呵噠。
真真是可以載入鬼史奉爲奇蹟了。
夏時也只覺身在水中,時沉時浮,又時熱時涼,似在冰火之間。
如此折騰了許久,她疲倦的睜開眼時,只覺又餓又渴。
她見門開着,便掀被子下牀,走了出去。
陸北岸還在大哥大哥的叫,吵個不停。夏時也找了一圈兒沒找着陸北冥,便來到關着陸北岸的房間,扒拉着門縫,問:“見着你大哥了麼?”
不過幾日,陸北岸已是形銷骨立,可見被囚禁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他雙眼無神,渾然不將她的話聽在耳裡,“大嫂,你放我出去啊!”
這人修爲被封,房間又設下結界,想逃也無法,被折騰的夠嗆。
夏時也拍了下腦門,心道這人怎會知道陸北冥在哪兒,還是得靠自個兒找。
廚房裡的小爐子上還溫着藥,她想陸北冥應是沒走遠,想來一會兒便回來了,於是從屋子拿了件薄毯裹住身子,坐在迴廊的長凳上等着。
等着等着便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聽見腳步聲,夏時也揉着眼睛望去,只見陸北冥推門進來,手裡拎着藥包。
腳步虛浮,臉色蒼白。
夏時也起身衝過去,摸了摸他的脈,沒問題,沒受傷……
陸北冥抽回手,被她一把攥住:“你……修爲呢?”
“叫清風道長給我散了。”他說的這般風輕雲淡,好似不是去了半條命,而是換了件衣裳。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自言自語道:“不燒了,看來一眉給的藥有點用。”
又問她:“餓不餓?”
夏時也摸了摸他臉,又摸了摸他的心口,最後把着他的脈一語不發。
她好不容易纔給他整好的身體,變得比從前重症纏身時還要差幾分。
散盡修爲,傷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