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夫人膝下曾孫不多,她只希望小王氏能替蘇瑞文早生下嫡子。聽到小王氏身子不適,她也有些擔心。
蘇陌素沒有錯過蘇蔓玖的視線。
蘇蔓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望向了小王氏的腹部。
一直以來的揣測得到證實,蘇陌素只覺得有些可怕。身爲嫡女,居然屢次謀害父親的子嗣,這個蘇蔓玖體內到底是一個怎樣殘酷的魂魄?
“恭喜蘇老夫人,恭喜蘇夫人。蘇夫人,你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王太醫十分確定小王氏的胎像很穩,但皇子交代的話卻必須說完,“只不過蘇夫人你身子太過虛弱,雖已過三月,胎兒卻還不穩健。”
“那還請王太醫多開安胎之藥。”蘇老夫人喜不自持,忙吩咐王媽媽讓車伕回蘇府報喜訊。
王太醫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安胎之藥是自然。不過這邯山寺是佛法聖地,蘇夫人又已身在此次。若能請到高僧祈福一番,就更爲妥帖了。”
王太醫心中暗歎,皇子殿下,您交代的話,我全說了。只是邯山寺的高僧真的會管安胎嗎?
似乎是爲了印合王太醫的揣測,邯山寺的住持很快就回了信。
小沙尼站在廂房一字一頓地說道:“住持方丈說,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蘇家蘇蔓玖姑娘又曾替娘娘擋劫,娘娘福澤必定分享到蘇姑娘身上。因此,要爲蘇夫人腹中胎兒祈福,莫過於是蘇蔓玖蘇姑娘去做。蘇姑娘與蘇夫人血脈相連,若是虔誠以待,蘇夫人及腹中骨肉自是無礙。”
蘇老夫人聽後連連點頭:“誠然如此。蔓玖乃有福之人,她爲幼弟祈福,最好不過。”
就連因爲說出懷孕心中忐忑的小王氏,聽了這話也是心定下來。邯山寺住持方丈的話,不就是說只要蘇蔓玖希望自己好,就能好嗎。反以推之,若自己有所不順,也與蘇蔓玖有些關係。
她上一個孩子,無聲無息胎死腹中。小王氏雖有些證據,卻始終無法指到蘇蔓玖身上去。如今這次,蘇蔓玖不可能過河不溼鞋了。
小王氏摸着腹部,望向蘇蔓玖。
蘇蔓玖也正好在望小王氏:“這麼大的喜事,母親也不早點說,真是讓人操心。”
小王氏溫婉笑道:“因之前有過小產,故這次不能確定,不敢讓老祖宗空歡喜一場呢。”
兩人話語中有數不盡的刀光劍影,蘇老夫人卻難以知曉,只是笑容滿面地連連點頭:“不會空歡喜,蔓玖在就會好,住持都說了。”
蘇陌素靜靜地站在一旁,此時的她在蘇蔓玖眼中,似乎與蘇追月、蘇清淺兩人並無二樣。
蘇陌素知道自己沒有押錯這一把。
她一個庶女與一個可能出現的嫡子相比,蘇蔓玖顯然更緊張後者。
阿彌陀佛。她心中默唸了一聲。
若非小王氏咄咄逼人,想將她推到前面,擋蘇蔓玖的眼刀,她也不會反推小王氏出來。
無論如何,蘇家都可以暫時安靜一段時間了。只是還有一個人,她想來不會放過自己,自己也不會原諒她。
蘇陌素看向腰間的香囊。
杜微風。我等着你。
“陌素,你的手如何?”白月戈有些擔憂地望過蘇陌素。
蘇陌素岔開話題:“公主不是想放河燈嗎,我們去那邊看看。如果有你喜歡的,我們可以就買下來。”
白月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看來要猜謎,我就不喜歡了。”
蘇陌素衝白月戈眨下眼:“那我們就去偷聽別人的答案?”
蘇陌素並非不懂猜謎,但白月戈既然不喜歡。如果她獨自在那猜謎,即使贏了再多的河燈,想來白月戈也不會喜歡。經由圍場和邯山寺的事情後,蘇陌素對白月戈更多了一分親近。
“好主意!”白月戈先前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盡。
“陌素!”
“白姑娘!”
蘇陌素和白月戈回過頭,見到魏泓圖和周雲端一同走來。
周雲端鮮少有何皇子單獨一起走的時候,不僅是蘇陌素,就連白月戈也有些好奇:“周大人不會是和魏公子出來有公事吧?”
白月戈刻意咬重公事二字。
周雲端點點頭:“確是如此。今日是廟會,我本就去接公、白姑娘你出來放河燈的。”
周雲端本想說公主殿下,但見大皇子和明月公主互稱時都刻意迴避了公主、殿下的稱呼,於是他也改成了白姑娘。
周雲端是接待白月戈一行人的正使,他的木訥無聊,白月戈已有幾分領教。
她翻了個白眼,指向花燈那邊:“既然是陪我,就去多贏點河燈給我吧。”
魏泓圖笑道:“我也願爲白姑娘效勞。不過白姑娘可願意到時候與我一同放河燈?”
白月戈望一眼魏泓圖,笑道:“準了。”
見白月戈和魏泓圖聊得其樂融融,蘇陌素便也有意走得慢一些,讓他二人能有相處機會。
京城的河燈會比平城的要熱鬧許多。但景雖繁華,人卻不如當年。蘇陌素隨着觀燈的人一直往前走,就連自己落了單也不自知。
因街上的人太多,蘇陌素便隨着一部分人流往其他巷子走去。只是尚未走完全巷,蘇陌素就發現前面的人似乎都不見了。
她感覺有些不對勁,轉過身,準備折返主街道是,卻是看到側邊小巷中突然一個黑影朝自己襲來。
蘇陌素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立刻用手去擋,可看到自己手靠近那白刃的一刻,她才覺得後悔。
空手接白刃,蘇陌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手會斷掉吧?
蘇陌素有些不敢直視地閉上眼睛。但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蘇陌素感覺到自己被人拉了一把,她的身子被攬在了來人的懷中。
尚且還來不及看清楚救了自己的人是誰,就只看到那黑影舉着刀,凌空劈來。
“快跑!”
蘇陌素的話尚未落音,溫潤的鮮血便濺到了她的臉上。
“你……”
“走。”那救了蘇陌素的人,拼力站起來,拉着蘇陌素便飛快地奔跑。
那黑影緊追不捨,刀影被月光照着,若隱若現地印在地面上。
被牽着的地方有些溼潤,蘇陌素下意識低頭一看,滿手的紅色。
“這邊!”那人拉着蘇陌素躲進一個小門之中。
“咳咳咳咳!”老人咳嗽的聲音在房中響起。
蘇陌素躲在一扇破舊的木門後,透過門縫,能看到那黑影走了進來。
“咳咳咳!”老人又咳嗽起來,房中的燭火被點燃。
蘇陌素的心都提到了空中,她低頭能看到很明顯的一路血跡。
“是誰!這裡有血!”
巡夜的城門軍正好路過巷口,一路的血跡讓他們圍攏過來。
那黑影人跳到房上,三兩下後就不見了蹤影。
蘇陌素終於鬆口氣。她忙回頭去扶救自己的人:“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那男子的面容在月光下清晰印入蘇陌素的眼簾。
是他!
“蔓玖、蔓玖……”溫熱的氣息在耳邊徘徊,男人咬着她的耳朵不停輕呼她的名字。
蘇陌素抓緊被單,怎麼也無法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昨夜被擋一刀的情形反覆在夢中出現,她看到傅堯平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她衝過去,想要抱住他,又想推開他!
那個人是傅堯平啊!
蘇陌素終於睜開眼,她整個後背都溼潤了。
坐到銅鏡前,手指從獨屬於蘇陌素的那顆淚痣上拂過,蘇陌素將掩蓋膚色的藥水一點一點擦在臉上,反反覆覆地擦在那淚痣之上。
“我是蘇陌素!蘇陌素!”蘇陌素將藥水盡數拂到地上。
知書和知畫第一次見到自家小姐有這般失控的時候,她們急切地拍着門,喚蘇陌素。
“小姐,你怎麼了?”
“小姐,你開門啊!”
房間裡安靜得彷彿沒有人存在一般。就在知書和知畫準備撞門的時候,蘇陌素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卻疲憊得不似她自己。
“知書,你去城西幫我買百花蜜回來。知畫,你去幫我給周公子送封信。”
“那小姐你?”知書和知畫總覺得昨日回來後的小姐便有些不正常。
蘇陌素的聲音愈發低下去:“我困了。你們別打擾我,我想睡一會。”
知書和知畫離開後,蘇陌素的房門被突然打開。她的臉被藥水反覆擦拭,看不清楚原來的膚色。
昨夜不過是一場噩夢,昨日亦不過是一場意外。
蘇陌素反覆告訴自己。
她走出蘇府,走到那處買下的小院子外,手擡起來了,卻未曾推門。如今她連寫字都困難,何提彈琴呢?
蘇陌素有些漫無目的在街道中走着。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過所有吆喝的小販、訓子的母親、過路的行人,直接撞入蘇陌素的耳中。
“在下自徽城而來。”
僅僅是一個聲音,蘇陌素就能確定那人的身份。
這個人,曾深深烙在她的心裡,卻因爲元徽的死而被鮮血淋漓地挖出。
蘇陌素的手都有些發抖,她緊緊拽着帕子,想把所有的力氣、所有內心的波動都挪到那帕子上去。
昨日那一見,已是讓她十分難受。今日,爲何她還會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