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王媽媽答道:“大小姐這兩日不僅高熱不退。人如今都已經昏迷不醒了。二老爺也是焦急得不行。對大夫人這決定。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蘇老夫人皺了皺眉。卻沒有再繼續說話。只是匆忙往蘇蔓玖院中走去。
蘇陌素跟在蘇老夫人身後走了幾步。卻還是調轉方向。依蘇老夫人所說。去了小王氏院子中。
相比正院的漫天符咒。小王氏這院子要顯得正常得多。
“二小姐稍等。”見蘇陌素來了。門口的僕婦連忙進去通傳。
親自來迎蘇陌素的是小王氏乳母李媽媽:“二小姐此番替夫人在廟中祈福真是辛苦了。瞧二小姐這模樣。是才下馬車吧。”
蘇陌素點頭答道:“確是與曾祖母纔回家中。曾祖母擔心大姐姐傷勢。先去那邊了。稍後想來就會來母親這邊。”
“二小姐有心了。”李媽媽滿意地笑道。“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小王氏這乳母李媽媽。蘇陌素也曾見過一兩面。作爲小王氏陪嫁之一。這李媽媽是衆陪嫁奴婢中最爲心計深沉的一個。即便是小王氏被蘇蔓玖當衆算計落下臉子的時候。李媽媽也未曾表露過半點不滿之色。
但如今。李媽媽臉上這得色卻太過明顯了。
蘇陌素壓下心中的疑惑。跟在李媽媽的身後走進房中。
小王氏半躺在軟榻之上。見蘇陌素進來。眼都未曾擡一下。
“母親。”蘇陌素上前行禮。
她等了半晌。也未見小王氏有什麼迴應。
蘇陌素忍不住擡起頭。只見小王氏正從身邊的丫鬟的手中接過茶盞。
待不急不慢喝了口熱茶。小王氏才答道:“陌素辛苦了。坐到我身邊來罷。”
蘇陌素望一眼那已經沒有什麼空隙的軟榻。坐到了桌前。
桌上的茶杯倒扣着。那伺候在小王氏身邊的丫鬟半步都未邁開。顯然毫無上前替蘇陌素倒茶的想法。
蘇陌素自行取了個茶杯轉過來。又拎着水壺將杯子倒滿。
這番動作。由始至終。都未得到小王氏的隻言片語。
蘇陌素小撮了一口手中的茶。問道:“母親近日身子可好。”
小王氏指指後肩膀。示意身後的丫鬟替自己輕捏:“還是與往日一樣。這兩個小的折騰到我不行。”
“母親要多顧着身體。”蘇陌素道。
小王氏卻是笑起來:“陌素是被蔓玖的病影響了不成。三句四句都觸我黴頭。”
“我沒有這個意思。”蘇陌素微微蹙眉。“母親如今是雙身子。再加上懷的又有雙生兒。母親多注意下。總是好的。”
“大姐姐如今怎麼樣了。”蘇陌素試探道。
小王氏又指了指杯盞。待丫鬟捧了水杯過來。才繼續回答:“蔓玖這丫頭。做事總是太認真。當日我就說了。她如今身子這樣。我的藥她不必再管。可她偏偏不聽。這一不小心就摔了吧。”
“李媽媽。大小姐那如何了。上次我讓你送去的魚翅。你送過去沒有。”
蘇陌素看着面前這個自信滿滿的小王氏。終於知道今日的李媽媽是哪裡讓她覺得奇怪了。
謹慎。
這個從一見面。就存在在小王氏和她身邊人身上的詞。如今已毫無蹤跡。
小王氏微昂着頭。神色間格外地明朗:“你有沒有告訴蔓玖。她缺什麼儘管和我說。畢竟庫房裡的東西。就是給人用的。不要省。”
李媽媽也是難掩得意地答道:“夫人的囑咐。奴婢自然是放在心頭。落在實處。大小姐這一跤摔得頗重。如今還躺在病榻之上。”
“她聽了夫人的話。心中十分感動。幾次都想要起身道謝呢。”李媽媽說話間。下巴微微擡高。
怪不得小王氏有了底氣。原來庫房的鑰匙已經到了她的手中。也怪不得蘇蔓玖與小王氏的感情會突然變化。只是這庫房鑰匙真的是小王氏心甘情願交出的嗎。
蘇陌素並沒有繼續問下去。如今的小王氏和李媽媽壯志滿滿。她去懷疑這鑰匙的來源。就等同於給小王氏潑上一盆冷水。這種事情。她沒必要去做。
“母親。這些東西。還有玉佩。陌素都已虔誠在佛前請願過。如今都完璧歸趙。”蘇陌素將帶去邯山寺的衣物、玉佩都拿出來。重新交給小王氏。
小王氏連眼神都沒有給一個:“行。我知道了。你辛苦了。李媽媽。你先收起來吧。”
蘇陌素覺察到小王氏的冷淡。原想留在這院中替小王氏提防他人的心思便淡了幾分。
“母親。陌素就先行告退了。”
小王氏點點頭。也並不挽留。
蘇陌素走出小王氏的房間。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丫鬟。
“對不起。對不起。”
那丫鬟連聲告罪。
蘇陌素擺擺手。安慰對方:“無事。你是何人。”
“奴婢是夫人院中專門伺候花草的。”那小丫鬟低着頭。小聲答道。
蘇陌素聽到這丫鬟提及花草。她腦中同一時間就蹦出一個人名來:“夏冬。”
“奴婢是夏冬。”那小丫鬟擡起頭。眼神中有些詫異。她顯然沒有想到二小姐還會記得自己這樣一個小女婢。
蘇陌素笑着道:“那日的花可是種好了。”
夏冬眼中閃過慌張的神色:“種、種好了。”
蘇陌素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眼神中的慌亂一般:“好了。你退下吧。”
夏冬瞞着頭。急匆匆地離去了。
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蘇陌素臉上的笑容卻是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神色。
她望向那稍遠處的花園。
夏冬。
這個丫鬟有些問題。
回到自己院中。知書和知畫欣喜地撲了過來。
“小姐。”
“小姐您可回來了。”
知書還是一如往常地細心。在知畫抱住蘇陌素的時候。她先轉身將院子的門嚴實關上。
“小姐。知畫好想您。這半個月。我和知書都十分聽話地呆在院中。並沒有擅做主張。也沒有鬧矛盾。”知畫仰面看蘇陌素。臉上是掩不住的快樂神色。
蘇陌素有些好笑地推了知畫一把:“真是報喜不報憂。那麼請問兩位。我要你們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知畫吐吐舌頭:“小姐。我們都查了。我看到大小姐院子裡的小七最近洗衣服次數增多。跟她聊天才發現。原來大小姐一直都手上有傷。”
“這個傷。並不是因爲這次的摔傷所導致。而是被挖肉喂母所致。”知書在一旁補充道。
蘇陌素倒抽一口氣。
那日的情形在眼前重新浮現。蘇蔓玖臉色慘白地走近小王氏院中。親手替小王氏奉上藥。小王氏一飲而盡。
當日她只關注小王氏和蘇蔓玖的臉色變化。卻沒有細細關注兩人動作。如今再一回想。當日蘇蔓玖分明用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端藥。
雖然蘇蔓玖這身子。確實可以左右手同時寫字。但是。論起了解蘇蔓玖。恐怕除了她自己。就是蘇陌素了。
蘇陌素很肯定。蘇蔓玖那日的行爲。是因爲右手不能用。才用左手的。
右手不能用只有兩種情形。一種是受傷。一種是習慣使然。
蘇蔓玖並不是個慣用左手的。
那麼。她右手很有可能是真的帶傷。
以自身血肉爲藥引治病。蘇陌素確實聽過。
莫論醫術。就是列傳上也記載過割肉喂母的孝子。可是蘇蔓玖是孝女嗎。蘇陌素並不這樣認爲。
“還有其他情況嗎。”蘇陌素問。
仍是知畫先答:“我與知書特意從幾處打聽了一番。無論是大小姐院中。還是夫人院中的僕從。都肯定了大小姐割肉喂母這一點。”
“也正因大小姐的割肉行爲。才讓夫人對她沒了芥蒂。”知畫知曉蘇陌素去過夫人院中的事情。更是記得前不久發現的霹靂木。“小姐。我想大小姐身邊的雪盞會讓我和知書發現霹靂木。陰謀就在於此處。”
“她一定是想讓小姐落下挑撥離間的名聲。大小姐割肉喂母。孝心不可質疑。可小姐卻真真切切見到了霹靂木。當日小姐去見夫人。真是十分兇險。”
“只要小姐有一絲半點忍耐不住。跟夫人講了霹靂木的行爲。不僅不會讓夫人對小姐心存感激。恐怕還會從此厭惡小姐。”知畫終於通過自己的努力。將霹靂木之事尋出了一個答案。她十分之開懷。“小姐。當日真是一場險勝啊。”
“小姐。知書和知畫在此處有些分歧。”知書此次沒有徑直稟報。而是先主動講起和知畫的商討結果。“我們都討論過。但各執一詞。最後決定等小姐回來。將兩人猜測告訴小姐。憑小姐論斷。”
蘇陌素問知書:“你可是認爲。那霹靂木上的生辰八字根本不是母親的。”
知書面上的詫異印證了蘇陌素的話。
“小姐已經猜到了。”知書面色鬱郁。並不像知畫那樣樂觀。“這些日子。大小姐的病情似乎越來越重。就連牙牌和庫房鑰匙。也在這次摔傷後交給了夫人。”
“表面上看去。夫人如今與大小姐真正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親密無切。可知書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