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王氏哭得梨花帶雨。別說是她哭聲哀切。看上去格外可憐。就是服侍她的奴婢僕婦們也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過去的這將近十年的日子裡。蘇瑞文從來沒有讓正院有過這樣的氣氛。他也從來不相信正院會有這樣的一天。
可是今天。他在宮中見到的一切。太具有衝擊力了。
這種衝擊。不亞於是修築了數十年的堤壩突然被沖毀。不亞於是培植了數十年的樹木一遭被雷劈倒。
憤怒之外。蘇瑞文其實更多的是心痛。
他爲自己的愚昧而感覺到心痛。
小王氏此時還渾然沒有想清楚蘇瑞文的心態。她雖然在蘇府。因爲蘇蔓玖的關係。過去的年份裡。日子並不算完全舒心。可單就夫妻情分這一點。她享受的遠比一般的正妻要多。
因爲她的血脈長相。她得到了蘇瑞文發自內心的、對正妻的一種尊重。
又因爲她的年紀性情。她更是如同寵妾一般。享受着蘇瑞文尊重以外的捧愛。
昨夜。明明還是守在自己牀邊的老爺。今日突然就變了模樣。而且他一口一個自己孩兒早已死去。小王氏原本就在懷疑的事情得到了證實。
她見蘇瑞文沒有說話。只當他心情已經平靜。淚眼婆娑間。小王氏又使出她一貫的手段。將左右的僕婦婢女都遣開。獨自與蘇瑞文待在內室之中。
蘇瑞文筆直地站在房中。聽到小王氏吩咐婢女退下。包括李媽媽也出去的時候。他心裡突然一陣刺痛。太醫院周院判的話又響起在耳邊。
“蘇兄怎麼突然對醫案感了興趣。這‘情斷’可是個歹毒陰損之物。真是驗證了那句‘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的說法啊……”
“蘇兄問。‘情斷’損自身身子之法是不是真的。當然是真的了。用過此藥的女子。與爲母就無緣了。”
“蘇兄真是耿直又簡單。用‘情斷’固然傷身無子。可若此婦人本就不能有子呢。蘇兄且看前幾頁。還有一藥。此藥用後。女子在閨房之事上讓人感覺妙不可言。夜夜如新婦。可此藥的弊端就是不能受孕。倘若強行用藥受孕。也是個死胎。”
“哈哈哈哈……相交這麼多年。才知道蘇兄這般純真可愛。婦人之內院爭寵。與我們前朝之間爭權奪勢。又有何差別。豈能不狠心。豈能不果斷。不過用了這藥的婦人。倒真是個妙處。主動得緊……”
小王氏的手已經扶到了蘇瑞文的腳上。她似乎是扶着蘇瑞文想要站起來。可每個動作卻都無比柔軟。這柔軟中還帶着幾分魅惑。
“老爺。”她糯得彷彿化不開的聲音在這房中響起。
小王氏試探性地伸出一個手指頭。鑽進蘇瑞文的掌心。感覺到對方沒有拒絕後。她有些欣喜地將蘇瑞文的手完全牽住。拉着他往牀邊走。
“老爺。妾身還病着的。您陪我到牀邊再說話可好。”這話一字一句似乎都與尋常時候無二致。但聲調上卻有着說不出的挑逗。
她聲音放得格外地低緩。可聽起來卻依舊很清晰。刻意放低的聲音中。帶着一分女人獨有的魅力。
蘇瑞文有些僵硬地隨着小王氏的拉扯走到了牀邊。他看着小王氏坐到牀上。還仰面朝自己笑了笑。
就是這樣的笑容。她笑的樣子。像極了髮妻啊。
蘇瑞文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小王氏沒有錯過蘇瑞文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柔情。她當然知道這柔情是從何而來。可早些年的那些庶女日子。早讓她不在乎什麼替身與否了。
總之。就像她告訴王家那兩母女的一樣。即便是她王蓉兒藉着與王嫺靜的幾分相似纔有今日的生活。可如今受着蘇夫人尊稱的。享受着二品官夫人榮華的。都是她王蓉兒不是嗎。
“老爺。”小王氏拉住蘇瑞文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位置。
蘇瑞文察覺到這個動作的時候。手微微有些掙扎。可看到小王氏那哀切的眼神。他的心還是不爭氣的軟了一下。
小王氏掩下心底的得意。繼續用悲切的。甚至是刻意尋求了一個最像她過世嫡姐的角度來望蘇瑞文。
“夫君。您知道的。我對這兩個孩子有多麼期待。我嫁入蘇府這些年裡。夫君待我情深意重。我也只盼能回報夫君一些什麼。”
“蓉兒我身無所長。唯有一點血脈。是我能爲夫君奉獻的所有啊。”小王氏這聲似悲似哀的吶喊。已經明顯不同於先前的歇斯底里。悲切中又帶着幾分柔弱。柔弱中又有幾分錐心的痛意。
她恰到好處地演繹了一個柔弱女子該有的悲慼和苦痛。
此時的蘇瑞文已經略微有些動搖了。先前的醫書。他記得。周院判的話。他也記得。
可瞧着這樣神似髮妻的眼神。蘇瑞文的內心就忍不住有一個聲音在替小王氏辯白:蓉兒這般心善。她年紀又這般小。想生子還有時日。何須用這等陰損手段。
小王氏見蘇瑞文臉色已漸漸緩和。心中的警惕也放鬆了一些。昨日失子的打擊對她太大。她根本沒有閒暇、沒有心思去考慮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今日蘇瑞文突如其來的質問。卻如同當頭棒喝。徹底敲醒了小王氏。
豈會如此巧合。
豈會這般倒黴。
這分明是針對自己的一個陰謀。
不僅是要了自己的孩兒。還要把髒水盡數潑在自己身上。
小王氏的指尖忍不住往手心掐了一下。她腦中飛快地閃過昨日出現過的人所有的面容。
王大小姐。
王夫人。
蘇陌素。
一張陰狠、充滿恨意的臉突然在她腦中閃現。小王氏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是她。
一定是她。
她這般陰狠。過去就對自己用過手段。怎麼可能低頭服軟。
小王氏狠掐手心。聲音中有幾分壓不下的顫意。她喚蘇瑞文:“夫君。”
蘇瑞文終於主動伸出另一隻手覆蓋在了小王氏的手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蘇瑞文還是想安撫小王氏的。
他見小王氏躺在牀上。衣衫都有些鬆散。便伸出手、探過身子。想去取那邊的被子替她蓋上。
小王氏見蘇瑞文突然湊近。心中大駭。她面色一變。想要出聲制止。卻還是將拒絕的話吞下去了。
她的姨娘。那個她一直看不起的女人。曾經教過她。閨房之樂。是每個男人都期待的。
小王氏想到此處。主動往裡側躺了一些。她柔情地招呼蘇瑞文:“夫君昨夜也累了。你隨蓉兒一起躺在牀上休息一會吧。”
蘇瑞文面色微微有些僵硬。周院判說過的話。又不受控制地從腦中鑽了出來。
“用了這藥的婦人。倒真是個妙處。主動得緊……”
這個時候。難道她還想……
蘇瑞文將蓋被子的手縮了回來。心中有些猶豫。
小王氏只當蘇瑞文是心裡想。卻又要端着架子。她將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又掀起一角。再喚蘇瑞文:“夫君。就當陪蓉兒休息。”
蘇瑞文見小王氏眼神中並無往日的波光流動。心中又有些反覆。
他暗想。自己或許是多心了罷。
“夫君。”小王氏又喚了一聲。
蘇瑞文掀起被子。還是躺到了牀上。他伸手攬住小王氏。低聲安慰道:“蓉兒一夜也沒休息好。就好好睡會吧。”
小王氏咬了咬牙。把手慢慢覆在了蘇瑞文的身上。她低聲問道:“夫君忍耐了這些日子。要不要妾身幫你用手……”
蘇瑞文過去最愛小王氏的這般柔情。畢竟他是個男人。有內心的需求。小王氏從不強留他。他不想去妾室房中時。她也總會努力幫他。
可今日。周院判說過的話怎麼也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用了這藥的婦人。倒真是個妙處。主動得緊……”
主動得緊……
蘇瑞文揮了下手。險些打到小王氏臉上:“不用。”
小王氏察覺到蘇瑞文的僵硬和不悅。她將這種疏離。直接歸咎於了讒言。
李大夫昨夜怎麼說的來着。
小王氏昨夜本未十分留心。可今日仔細一想。越來越覺得那女子可疑。
除了那女子。誰有這樣的能耐知道宮中的消息。
對了。前些日子。自己還聽人說過。那小賤人與誰走得近來着。
小王氏將自己的小手慢慢滑進了蘇瑞文的裡衣之中。她並沒有直接說起心中的疑惑。而是眼中滑落一滴淚水。分外柔弱地道:“妾捨不得夫君。妾比誰都小氣夫君。妾只希望夫君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她過去從來不說這樣的話。雖然偶爾會顯示出幾分小女子獨有的嬌媚來。可這般直白的話。她從來不宣諸於口。
如今。小王氏是一心要軟化蘇瑞文了。
蘇瑞文被這樣直接的表白所驚倒。他反應不及間。小王氏的手已經貼到了他的皮膚上面。
快感很快席捲了他。意識似乎也不再那樣清晰。
周院判的聲音和小王氏的聲音反覆交雜着。
“用了這藥的婦人。倒真是個妙處。主動得緊……”
“妾捨不得夫君。妾比誰都小氣夫君。妾只希望夫君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她只是太愛我了罷。
周院判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