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氏手裡那張藥方幾乎要被扯爛。她轉身疾步就走,可方向卻不是蘇府。
芳菲小跑着跟在小王氏身後,她瞧見小王氏臉色很不好,也不敢貿然開口,只能默默跟着。
走了一段距離,小王氏停住了腳步。
芳菲往周圍看去,只見前方的巷子十分熟悉。目光從巷口往裡望去,能夠看到一張硃紅的大門。大門燈籠上面寫的是一個“王”字。
“夫人,您想回府”芳菲問道。
而黃杉女子那邊,馬車已經駛入了巷子裡。巷子裡面,一個藍衣的帷帽女子已經等待多時。
如果此時東昇客棧的店小二也在,一定會忍不住驚呼一句,今日賣藥的藥商和得藥的客人竟然都在這裡。
藍衣女子也上了馬車,馬車重新駛出巷子。幾個穿梭後,馬車出現在一個府邸面前。
馬車裡面下來兩個女子。但裝束已經不是黃杉和藍衣,帷帽也已經撤去。如果仔細看去,這馬車也有些改變。如果是一路跟着的人,根本不會認爲這還是同一輛馬車。
畢竟從馬車的馬到人,都已經看不出先前的痕跡。
此時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夫人帶着一個小丫鬟,十分尋常的相伴而行。
府邸的門打開,小廝也躬身行禮:“夫人回來了。”
小廝身後,一個丫鬟也迎了上來:“小姐回來了,小姐今日逛街可還盡興”
“也就買了一些脂粉回來。”那夫人答道。
迎上來的丫鬟從這夫人手中接過一個錦盒,走到了主子身後的位置。而原來跟在這夫人身後的丫鬟一直低着頭,亦步亦趨地跟着,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進入了內院之中,只聽那夫人朝後說了句:“冬花,今日你辛苦了,這裡有知畫伺候着,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是。”冬花應了一聲,便沒有再跟在自家主子身後。
這下馬車的夫人便是蘇陌素。
知畫小心翼翼地端着錦盒,跟在蘇陌素身後回了房間。
將錦盒放到書案之上,知畫有些忍不住地開口問道:“小姐,您今日出去,可還一切順利”
蘇陌素將身上的外衫解開,露出裡面的藍色衣裳來:“該給小王氏看的,都已經讓她看到了。想來她應該有所明白。”
知畫踹着一顆心,望向那深色的錦盒:“這裡面是真的脂粉嗎”
蘇陌素笑着回望知畫:“你覺得呢”
知畫吐了吐舌頭,縮回手。
將錦盒放到一邊,知畫替蘇陌素拆起頭上的髮飾來。她一邊拆,一邊問蘇陌素:“小姐,明日還是這樣裝扮嗎”
蘇陌素望向銅鏡中的自己,答道:“先等那邊府上的消息吧。如果今晚沒有消息,肯定明天仍要去一趟。”
知畫聽到這裡,便輕嘆了一口氣。她想了想又想,心裡仍然還是沒能憋住疑問:“小姐,今日冬花沒有被人認出來嗎”
蘇陌素回頭望了知畫一眼 ,笑道:“我們今日出去,就是希望她被人認出來的。如果沒有認得出,纔要擔心呢。”
知畫雙手合十,自言自語地說道:“知書你在天之靈,要保佑我們這次萬事順利,能夠替你報仇雪恨。”
蘇陌素目光落在那錦盒之上,沒有說話。
蘇陌素的馬車轉路的時候,小王氏也終於還是上了馬車。幾乎是同一時間,蘇陌素在花府門口下車,小王氏則在蘇府門口下車。
走進府內,只見一個丫鬟行色匆匆,低頭邁着腳步,差點就撞到小王氏。
芳菲擋在小王氏前面,呵斥了一句:“不會看路嗎”
那丫鬟擡起頭,看清楚小王氏的時候,忙蹲身行禮:“參見夫人,奴婢知錯。”
小王氏擺了擺手,並無心情計較太多。
回到房中,小王氏便將房門緊閉,坐到了桌前。
她愣了一會兒,把那張藥方展平了。
芳菲勸道:“夫人,那梅大夫說的未必就是定論,或者我們再問問其他大夫。”
小王氏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她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
芳菲猛然擡頭,詫異地望向小王氏。
小王氏嘴角揚起一抹苦笑:“當時候李大夫說的話你忘記了嗎李大夫說,我這是用了禁藥,今生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芳菲連連搖頭:“可夫人沒有用過什麼禁藥啊,所以李大夫的診斷是錯的。”
小王氏又道:“不僅是李大夫,其他大夫也這樣說。那時候你沒有在我身邊,所以你不知道。我明裡暗裡使了不少銀子,請大夫來問。但沒有一個說我身子無礙。”
“他們不瞭解禁藥,也不知道蠱毒,但所有大夫都相同的診斷是,我再孕困難。”小王氏乾巴巴地笑了兩聲,面上卻沒有笑意,“只不過,這個梅大夫是唯一一個認出我的真正病情的。”
“夫人這般相信梅大夫”芳菲問道。
小王氏突然站起來。芳菲忙退了一步。
只見小王氏走到她的妝臺前面,捧出一盒首飾來。小王氏擇選一番,選了個耳環,然後坐回桌前。
“夫人”芳菲想要阻止,可卻下意識就順着小王氏的眼神拿了一個杯盞,又添上了白水。
手指被戳破,小王氏的血滴入白水之中,只見那血液漸漸化開。一條細波出現在了白水裡。
那條細波彈跳了兩下,在血水上面畫出一條紋路。
小王氏笑了一聲。
“我想我找到真兇了。”她的聲音咬牙切齒,“殺我孩兒的真兇。”
“是誰”芳菲問道。
小王氏卻擡起頭,望向芳菲:“芳菲你去想辦法打聽打聽大小姐最近到底在忙些什麼,和老爺到底爲了什麼爭吵”
沒有想到問題還是繞回大小姐身上了,聯繫小王氏先前的話,芳菲也有些明瞭。她問道:“夫人是懷疑大小姐”
小王氏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人在做、天在看。總有蛛絲馬跡留下的。”
芳菲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天色漸漸暗下來。夜色裡,月光並沒有灑下來。反而是細微的雨水落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越來越大,一道響雷出現在天空。
轟隆隆。
躺在牀上的小王氏睜開眼,坐起來。
她穿着中衣便站到了窗邊。推開窗子,小王氏看着門外的雨水有些出神。
一個身影踉蹌着奔進她的院子裡。
小王氏視線忍不住看過去。
這人好熟悉。
她尚未想清楚,房門就被推開了。
“是誰”小王氏厲喝一聲,轉身握住牀邊的燭臺。
“夫人。”微弱的聲音傳來,小王氏聽出了對方的聲音。
“芳菲”握着燭臺的小王氏慢慢往前挪去。她走了幾步,又折回桌前,摸索出一根火摺子。
光亮漸漸出現在房間裡,小王氏看清楚芳菲的臉。
那張俏麗的臉龐慘白慘白,就連衣裳上也有些、有些血跡
“芳菲,你怎麼了”小王氏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望着芳菲。
芳菲捂着胸口答道:“夫人,大小姐、大小姐是因爲想嫁給皇子,老爺、老爺不同意”
芳菲說得格外辛苦。
小王氏見芳菲此時此刻還記掛着自己的事,心中也有些被觸動。她安慰芳菲道:“你且別急,先治傷,我去找大夫。”
“小姐,我、我”芳菲急促地喘起氣來,“小、姐”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要聽不清楚。
小王氏只好蹲下身,卻努力聽芳菲說話。
“走、小姐、快、走”
小王氏有些不明白芳菲的話。
只見一個身影突然閃進來,對方在芳菲胸前一個動作,芳菲就徹底沒了聲音。
“是、是你”小王氏看清楚芳草的面容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她厲色看着芳草,呵斥道:“你幹什麼”
芳草攤開手,露出手掌的東西來:“這是芳菲胸口插的東西,這肯定是大小姐那邊的。”
小王氏接着微弱的亮光看清楚,是一個牡丹花樣的簪子。
“你、你怎麼也不該對芳菲痛下殺手。”小王氏想伸手去觸摸芳菲的鼻息,卻又縮了回來。
芳草伸手探了一下芳菲的鼻息,望着小王氏說道:“不趕緊把芳菲搬開,夫人你將自身難保。”
小王氏口裡雖然不信,但動作卻跟着芳草一起扶起了芳菲的身體:“你說什麼”
芳草一邊架起芳菲,一邊努力把芳菲往外拖:“大小姐今日一定是想對夫人你下手了,芳菲正好聽到了什麼。”
小王氏沒有說話。
芳草看了一眼小王氏,繼續說道:“大小姐不想夫人礙她的眼,已經物色好了新的蘇夫人人選。”
“夫人你一定想不到大小姐物色的人是誰。”芳草氣喘吁吁地說道。
小王氏抿着脣答道:“是王家人,王榮榮。”
芳草臉色有掩不住的詫異之色:“是王家人。名字我雖然不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大小姐想換掉夫人,是得到王家支持的。王家已經準備好了新的蘇夫人人選。”
小王氏連笑了幾聲,夜色裡,她的笑聲有幾分可怖:“是王榮榮。他們用了一次的計策,如今又想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