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淚落在蘇陌素的手背上。
蘇陌素摸了下自己的臉,手指上傳來溼潤的感覺。
可她不覺得難受。她很高興。她高興自己能面對自己的心了。
“曾祖母。”蘇陌素站起來,蹲到蘇老夫人的身邊。她抱住蘇老夫人的腳,把頭埋在她的膝蓋上,“曾祖母,有您真好。”
如果沒有您,我不會那麼快想清楚自己的心事,不會那麼快下定決心爭取自己要的東西。
蘇老夫人有些驚訝,她帶了這個曾孫女八年,可蘇陌素這樣親暱她是第一次。
即便是蘇陌素出嫁的那次,那時候蘇陌素也在自己面前哭了,可蘇老夫人卻知道,是那個時候、那個情景讓蘇陌素脆弱、柔軟。今日這樣的情景,蘇陌素在自己面前柔軟,蘇老夫人的心也頓時變得柔軟起來。
蘇老夫人把原本想說的話完全壓在了心底。來日方長,花清越在平城知府這位置上絕對不可能是一日兩日的事情,那麼要說的話就留到下一次再同這曾孫女說吧。
蘇老夫人將手放到蘇陌素的頭頂上,輕輕撫摸着她的長髮,同她說話:“過得好就行。素丫頭,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曾祖母的曾孫女,有什麼想說的,儘管來同曾祖母說。曾祖母其他做不到,但聽你說說,總是做得到的。”
蘇陌素緊緊抱着蘇老夫人的腿,她把臉貼在這老曾祖母的衣裳上,隔着薄薄的春衫,能感覺到她老曾祖母的溫度。她滿足地說道:“嗯。能這樣依偎着曾祖母,陌素就覺得很好。”
一日的時光,並不算長。在見過伯母嬸孃、堂姐堂弟,又同她曾祖母說過話、撒過嬌後,蘇陌素便結束了這次的回府見親,又回到了平城府邸的後院。
花清越是親自接蘇陌素回來的,但才送她到內院,他又鑽到前面去看案卷了。
待到他再回後院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走過花園,花清越習慣性地往蘇陌素的房間看去,卻意外地見到她的房間還亮着燭火。
他們並未同房而歇,她也並沒有等他再入眠的習慣。
懷揣着對自家夫人的擔憂,花清越走到蘇陌素的門外。
擡起手,花清越正猶豫着如何開口的時候,房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蘇陌素在房內的時候,就見到了門外的影子。她打開門,果然見到了她的夫君。
“夫君,你忙完了?”蘇陌素轉過身,讓出身後的桌子來。
桌子上倒扣着幾個碗碟,蘇陌素走過去,將那些碗碟打開,下面是簡單的幾樣吃食。
“本想給你送過去,又怕打擾你辦事。所以就放在我房內了。”蘇陌素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可卻甜在了自己的心裡。
放在我房內是因爲知道你一定會先看看我歇息了沒有。如果沒有,你便會來看我。這些想法都完全印證了。
花清越坐到桌前,面上卻並沒有完全放鬆下來。他還是有些擔憂蘇陌素,他問她:“今日在曾祖母那邊都還好嗎?那些姐妹有沒有不好相處?”
“今日是我太過忙碌,待下次回去,我便一直陪着你。有什麼不開心的想來也不敢衝你來了。到時候你就只要同你曾祖母好好說話。”花清越對蘇陌素的一切都很關注。
他不僅知道她在京城的蘇府不受寵,也知道在平城的蘇府裡,除了那老曾祖母和季應承、蘇平安兩個,府上的主子們沒有對他這夫人真心好的。
其實就是那老曾祖母也未必能說是全心全意在對他夫人好。只不過年紀大了的人總歸會有一份柔軟,只要一直貼着她的軟處去,她便不會太苛待人。花清越心裡這樣想,嘴上卻沒有說出來。
他不想讓他的夫人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孃家人疼惜的人。
蘇陌素不能猜到花清越的全部想法,卻知道他是在關心自己。她笑着把吃食推到他面前,一邊催促他吃,一邊安慰他:“夫君,你快吃吧,等下都冷了。我在蘇府沒有什麼不好。”
因爲知道他不會相信,蘇陌素便索性同花清越講了今日和蘇閉月的一番爭執。說完以後,她滿臉笑意地說道:“我記住夫君說過的話了。有什麼話儘管說,有什麼事儘管做,因爲你會替我兜着。”
花清越聽了蘇陌素的話,心裡的擔憂這才散開了一些。他一直想好好護着她,卻害怕她不讓他護着。如今她這樣說,他也很高興。
花清越將那些吃食都塞入口中,心情也好起來地同蘇陌素說:“等忙過這陣子,我就陪夫人回麓山學院去看看。不爲找你師父,就是去看看夫人過去待過的地方。”
蘇陌素點點頭,目光熠熠地看着花清越吃東西。
過去,他總是再忙也要親自過問她的吃食。即便不能親手做,也要督促了每日的花樣。每次一起吃飯,他就喜歡盯着她吃的模樣。如今她也覺得,這樣看着喜歡的人吃東西,是一種很滿足的事情。
想着,蘇陌素就不禁把話問出了口:“夫君是不是也覺得,看着喜歡的人吃東西,自己心情也會好起來。”
花清越很靈敏地捕捉到了那個“也”字,他眉眼立刻彎起來,嘴角也輕揚地同她說:“是。”
“夫人,等桃花開得再豔一點,我們便去摘了花瓣釀桃花酒好不好?”花清越問道。
蘇陌素撐着下顎,認認真真地看着他,答道:“好。”
她一直知道他長得好看。可如今這樣膽大直白地看他,卻是更覺得怎麼也看不夠。
“夫君你睫毛真長,我總是想去摸它。我覺得它都長得我可以去碰觸,可以把它拂得彎起來了。”她又把心裡想的說出來口。
他喜滋滋地回答她:“那夫人你就試試。”
說完,花清越就閉上了眼,讓他那長長的睫毛輕輕蓋下來。
看着那羽扇般的長睫毛,蘇陌素伸出手,慢慢地、輕輕地捱過去。
那麼長又細的睫毛,碰到的時候,卻還能感覺到一點點的硬度。蘇陌素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向上拂了拂,可那細長還才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手一鬆開,就又變成了長長直直的模樣,垂蓋在眼眸上。
蘇陌素忍不住伸手再碰了碰,睫毛因爲長的緣故,十分好擺弄。她想把它彎一彎就能讓它彎一彎,想把它往旁邊一齊掃一掃,就能讓它往旁邊掃一掃。
蘇陌素突發奇想地想讓那個給自己的手指饒癢癢。她把手指橫着伸在花清越的長睫毛下面,讓那細細長長的睫毛都挨着自己的手指。然後,她把手往上動了動,睫毛也微微動了動。
那種細微卻又獨特的感覺,讓她的心似乎也動了動。
還是讓它彎着吧。彎彎翹翹的睫毛肯定更好看。蘇陌素如是想。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把花清越的睫毛往上按了按。
不敢太用力按到他的眼眸,只能自己揣度、把握着距離用力。
因爲有過先前的教訓,蘇陌素也不敢太快鬆開。她一隻手指痠麻了,便讓另一隻手去撐住先前那隻手,只求久按一會。
兩隻手都痠麻了,蘇陌素才鬆開那睫毛。可惜的是,明明看起來翹了的睫毛又變直了回去。
蘇陌素頓時舒出一口失望的氣來。
她這廂覺得失望,可卻沒有準備罷手。將長長的袖子微微往後捲了卷,蘇陌素站起身來,半傾到花清越面前。
她做足了準備再去試一次。
“夫人?”花清越卻因爲聽到了蘇陌素那聲嘆氣而睜開了眼。
猝不及防地看到花清越睜眼,蘇陌素忙收回手,這一驚嚇讓她本就半傾着的身子猝然後退,腳步都踉蹌起來。
花清越忙站起身,伸出手,一把撈住她夫人。
“怎麼了,我聽你嘆氣才睜開眼。”花清越也看清楚了蘇陌素方纔的動作。
她方纔明顯是還想再靠近自己的。
於是花清越噙着笑意問蘇陌素:“還沒玩夠?我再閉上眼,夫人再玩就是了。”
被嚇了那一跳的蘇陌素卻沒了興致,她搖了搖頭,答道:“不玩了。”
說完以後,她又補充了一句:“下次再玩。”
聽了這話,花清越的嘴角便上揚得更加厲害。
他溫柔地答她:“好,夫人什麼時候想玩爲夫,都可以。”
這句話說得分外旖旎,蘇陌素臉都紅了。但她沒有跟以前一樣發惱地啐他。她低着頭沒有說話。
花清越卻是仍不敢說得太過。他從懷裡拿出幾樣東西來,遞到蘇陌素的面前,說道:“原本是想明日再給夫人的。夫人今日既然還沒有歇息,就先給了夫人吧。”
“是什麼?”蘇陌素餘光看到似乎都是一些紙張。
她擡起頭,接過花清越遞來的紙張。只見紙張展開,裡面寫着字。
這是一張房契。
這還是一張房契。
這依舊是一張房契。
一沓下來,難道全是房契?
蘇陌素快速翻了翻手裡這厚厚的一沓,倒是真發現了房契以外的東西——地契。
這樣多的房契和地契,她夫君是個土財主?
蘇陌素頓時回想起今日在蘇府時,她夫君送出的那些禮物來。
因爲格外放心的緣故,蘇陌素並沒有提前看過花清越準備的錦盒裡到底有些什麼。但是一樣一樣打開的時候,蘇陌素也知道,那些東西全部價值不菲。
“夫君,你與大皇子家錢側妃沒有沾親帶故吧?”蘇陌素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