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步子邁得飛快,根本沒有回頭看過一眼身後的徐氏。對於這樣講不清楚道理的人,到底她要如何,是哭是鬧,是死是活都與自己無由。
她手中握着花娘子給的那張藥方,腦海中卻一直在閃過蘇清淺和蘇閉月兩個人的身影。
藥方、徐氏,這到底是一件事還是兩件事?蘇清淺、蘇閉月,兩個人到底是各有各的事情還是同一件事?
重返京城的短短一年裡,蘇陌素經由了蘇蔓玖的充分磨練,在於蘇蔓玖的算計鬥爭之間,她對姐妹中的提防尤勝前世。如今這兩個堂姐妹,她到底要個什麼樣的結果?
蘇陌素直到邁進了蘇老夫人的院子,也沒有想清楚,自己到底第一句話該同蘇老夫人說什麼,該先替蘇清淺、還是先問蘇閉月。
但當她推開蘇老夫人的房門,看到裡面的情形時,先前路上的所有猶豫和假設都煙消雲散了。
蘇老夫人的牀邊,一個女子正背對着蘇陌素而坐。雖然是背影,但蘇陌素卻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二姐姐。”蘇陌素出聲喚道。
蘇清淺回過頭,看了蘇陌素一眼,目光冷淡、話語單薄:“四妹妹。”
兩個想要探究的人有一個本人在此處,蘇陌素自然不可能再爲難先提誰的問題了。
她走到蘇老夫人的牀邊,見蘇老夫人正合眼在入睡,便彎腰替蘇老夫人緊了緊被角。
蘇老夫人睜開了眼,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蘇陌素時,便問道:“陌素這樣快就回來了,曾孫女婿呢?”
“他府邸有事,便先回去了。”蘇陌素答道。
她看到蘇老夫人眼神清明,便知道方纔她曾祖母也並沒有入睡很深。或是在閉目養神,或是在……裝睡而已。
“我把曾祖母吵醒了罷?”話還是要說的,蘇陌素望向她曾祖母。
蘇老夫人搖搖頭,滿面慈愛地答道:“沒有,你動作很輕柔,我只不過是本就沒有深眠。”
蘇陌素擡頭望一眼旁邊的蘇清淺,又同蘇老夫人說道:“曾祖母,閉月姐姐今日受傷了?花娘子送了個藥方過來。”
說話間,她把藥方打開,拿給蘇老夫人看。
拿藥方的時候,蘇陌素特意將藥方的角度控制在蘇清淺能看到,卻又看不全的地方。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蘇清淺根本就沒有瞥這藥方一眼。
反而是蘇老夫人,看到這藥方便皺起了眉頭。
“曾祖母,怎麼了?”蘇陌素並不記得她曾祖母是懂醫理的。難道藥方有什麼問題,她和花清越兩個都沒有敲出來,反而給她曾祖母看出來了?
蘇老夫人皺眉自然不是因爲藥方本身。她不過是想起蘇閉月今日的作爲有些發惱。花清越如今的立場站位,根本不是蘇家最需要的曾孫女婿,蘇閉月還想要靠上去,實在令人發惱。
更何況,周家的事情想要成功,蘇陌素與花清越的婚事便要安穩纔好。蘇老夫人收了不快,掩飾道:“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有些嘆息你這三姐姐讓我不省心罷了。”
“這樣大的人了,在自己家還能摔倒,真是太不懂事了!”蘇老夫人說話的時候帶上了幾分怨氣,但她收得很快,讓蘇陌素也沒有馬上察覺出來什麼不對。
蘇老夫人沒有說出其他有關蘇閉月的話來,蘇清淺的表情又一直波瀾不動的,蘇陌素便有了去意。
她站起身來,行禮道:“曾祖母也不必憂心,有花娘子在,想來三姐姐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要不如今曾孫女就替您去看看三姐姐的傷勢吧。”
蘇老夫人倒是不介意蘇陌素和蘇閉月接觸,畢竟蘇閉月只是個庶女。即便被蘇陌素髮現了意圖,指責一番,蘇閉月的身份只能讓她忍氣吞聲。
“那你便……”蘇老夫人正要應允,卻只見旁邊的蘇清淺站了起來。
蘇清淺走到蘇陌素面前,說道:“四妹妹出嫁後,很少回府。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還是多陪陪曾祖母吧。”
這大抵是蘇陌素這趟回了蘇府以後,蘇清淺對她說得最長的一句話了。
蘇陌素不好伸手打笑面人,儘管蘇清淺說話時臉上並無笑容,但她還是答道:“二姐姐誤會了,我不過是擔心三姐姐傷勢。”
“她一向這般大驚小怪,一點小事也要鬧騰得闔府不得安寧。你若去看她,她纔要得意。”蘇清淺答道。
蘇陌素聽了這話,便有些訝然地望向蘇清淺。
從小到大,這蘇清淺都性子十分寡淡,在當初她蘇陌素居弱勢的時候,從不插手踩壓她,也不出手相助。後面蘇閉月落了下風,蘇清淺也不曾明顯踩壓過蘇閉月。可如今這話,怎麼像是兩人成見很深?
蘇陌素又有些疑惑地看向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面色則有些尷尬,她圓場說道:“都是自家姐妹,清淺不要這樣說閉月。她是不懂事了些。”
蘇清淺卻半點也沒有放過蘇閉月的意思,她走到蘇老夫人面前,認認真真地同她曾祖母辯道:“曾祖母可覺得閉月做得事情對?她待曾祖母是孝順,可待其他人實在是過分了一些。”
蘇清淺這話說得似乎意有所指,蘇老夫人也不知道蘇閉月算計花清越的事情到底有沒有被蘇清淺所知道。總之這件事,她是不同意的,也不想張揚出去。
如今蘇清淺這般直剌剌指責蘇閉月,蘇老夫人也只能順毛捋蘇清淺。她說道:“以後曾祖母會約束她些。她做錯了事情,我也絕不會包容。”
這個承諾,既是說給蘇清淺聽,蘇老夫人也是想說給蘇陌素聽的。
如今瞧着,蘇陌素是不知道她這三姐對自家夫婿動了心思。若是以後知道,也少不得要怨到她這個曾祖母身上來。蘇老夫人雖然不是最滿意花清越這個曾孫女婿,但也不想就這樣和蘇陌素曾祖孫失和。
“素丫頭,你就聽你清淺姐姐的,別去看閉月了。她是不懂事,晾晾她也好。”蘇老夫人朝蘇陌素招了招手,示意她坐過去。
蘇陌素直覺蘇清淺和蘇閉月之間是有了十分明顯的矛盾。但她既不想捲入其中,又不想當下就與蘇清淺撕破臉皮。於是她便聽從蘇老夫人的話,走了過去。
而此時的蘇陌素尚未想到的是,若她方纔真去蘇閉月房中,那註定是一場空。
因爲蘇閉月根本不在自己的房中。
蘇閉月不在她的房中,她的丫鬟侍棋卻留在那裡。侍棋一個人戰戰兢兢地待在房中,生怕有人過來問詢。
門口突然有響聲傳來,侍棋嚇了一大跳。
“是誰?”她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問道。
抱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我。”
侍棋忙打開門,把抱琴迎了進來。她見抱琴衣裳上有血,忙問道:“怎麼樣,事情成了沒有?”
抱琴答道:“哪有這樣快。方纔我才同四姑爺、還有他的小廝,把石頭哥扶回了他自己的房間。四姑爺是交代我來取藥的。”
“取藥?取什麼藥?”侍棋有些不明白。
抱琴解釋道:“四姑爺說這個時辰了,大夫也都歇息了,要是請大夫來回時間耗太久,石頭哥那受傷的腿便危險了。四姑爺讓我先從劉媽媽那拿點花娘子開的藥過去,那裡面有止血的藥材。”
侍棋鬆了口氣,說道:“既然讓你去劉媽媽那,你來我這幹什麼?”
抱琴擡起頭,眼中充滿了哀怨,她說道:“我倒是想去劉媽媽那裡拿藥。我要是去了劉媽媽那拿藥,小姐吩咐你買回來的藥如何加進去給四姑爺……”
侍棋忙伸手捂住抱琴的嘴,慌張地說道:“你小點聲。”
“小聲不小聲有什麼要緊的。左右成敗都在此一舉,成了你我未必有好下場,不成,你我就今日活頭了。”抱琴想着來取藥時,花清越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心裡發涼。
她依舊堅持自己先前的觀點。這位四姑爺絕對對自家小姐沒有半點意思。自家小姐霸王硬上弓了,充其量就是爭來一個不受寵的姨娘位置。
侍棋如何不明白抱琴此時心中的絕望。她既是安慰抱琴,也是自我安慰地說道:“別這樣想,有老夫人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小姐白受了委屈的。到時候,你我就是小姐的貼身人,小姐不會扔下我們不管的。”
“只是這藥你要如何用進去?即便加到拿回去的藥裡,喝的人也是石頭哥,不是四……”侍棋沒有說完那個稱呼,她知道抱琴懂得的。
抱琴深呼吸後答道:“還能如何,如果加入水中,四……也不會輕易就喝下去。恐怕只能加在石頭哥的藥裡。大夫開藥方,總會自己嚐嚐的。到時候就一併喝下去了。”
“他若是不喝呢?”侍棋不覺得四姑爺這樣的身份會爲下人喝藥。
“那就讓石頭哥先喝,喝了讓他裝出不舒服的樣子,四……就會親嘗一口,看有沒有問題的。”抱琴答道。
她握緊了手中的瓶子,肯定地說道:“一定會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