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從第一束陽光冒頭的時候,就開始展現出它與衆不同的活力。光明來得很快,黑暗走得很快。
蕭毀心呆愣地往回走,剛纔她的女兒和她說了很長一段話,語氣裡充滿着抱怨和關心,是她錯了嗎?她回想着簡繁說自己只是個工具的時候的神情,那麼坦然,那麼順暢,那麼的讓她痛心。
她和長大後的簡繁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程遠道的辦公室裡,簡繁長大了,小脾氣也收斂了,但還是那麼張揚可愛。簡繁是什麼時候知道她是自己的母親的呢?
天湖水怪那一次,不可能。那麼就是蕭未寒和簡繁一起行動的海底宮殿的那一次了。未寒知道她是誰的,告訴了簡繁也是正常的。畢竟這件事情沒有被刻意隱瞞。
他們兩個孩子都一樣不待見她蕭毀心,她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上校好。”蕭毀心走回自己的帳篷的時候,斐廖兮正好換了衣服從別處出來,看見蕭毀心,斐廖兮就條件反射地敬禮問好。
“廖兮,你說我哪裡不好,爲什麼繁繁這麼不待見我?”斐廖兮和蕭毀心是很熟悉的,他們生死與共,是最值得託付的戰友和兄弟。蕭毀心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她只好問斐廖兮。斐廖兮和簡繁不是太熟,就像是局外人,他也許看得清楚。
“上校,我姨不待見你那是多正常的事兒啊。”斐廖兮點點頭,蕭毀心和簡繁之間的確怪怪的。“你看啊,我姨一來,你幹了什麼。你那個表情,幾乎可以彆扭上天了。”
“我做了什麼?”
“你都看我了,結果連個眼神都沒給我姨。”這一口一個姨,斐廖兮還真是根本停不下來了。
“我那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你找我姨的時候,都是討論事情,你從來不管我姨願不願意,你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姨的頭上。我看她,每次都氣個半死,要不是有我姨夫在,我姨肯定揍你。而你沒事的時候,我姨就是你忽視的唯一對象。
我說蕭上校,你要是想給我們特殊部隊找一個強大的外援,你好歹理理人家啊。那副我用到你時對你愛理不理,我用不到你時理都不理的樣子,我看着都尷尬啊。要知道我姨可是我綁架過來的啊,你要讓人家不開心了,人家甩甩袖子可就走了啊。”
沒有理睬蕭毀心小聲下來的委屈的解釋,斐廖兮把這話說得明明白白,你對我們這些兵都是極好的,但是你對簡繁,哎,那個糟心啊。
“所以啊,蕭上校你就用點心吧,要把人氣走也得等這次任務搞定啊。修真界那邊派的修士就是蝸牛的速度,難得有個人才蹲在這裡,好好保護這隻大熊貓纔是真的。”
教育完長官,看着蕭毀心一副陷入沉思的樣子,斐廖兮趕緊溜了。要是蕭毀心反應過來他這一套說教,還不訓練得他掉一層皮。他可不敢在這兒正大光明地等着。
蕭毀心沒管跑掉的斐廖兮,反正來日方長,那小子有的是時候收拾。
不過斐廖兮說的也不錯,蕭毀心仔細地回想着見到簡繁的每一刻,就像在地宮,她第一時間看向的是蕭未寒。在山下營地,她第一時間觀察的是斐廖兮。
因爲簡繁是自己的女兒,所以她下意識把簡繁放在了所有人之後。她覺得身爲她的女兒,簡繁不會在意這些。沒想到,這一點,讓簡繁受到了如此大的傷害。
“我真的錯了嗎?”蕭毀心拿手掩面,捂着臉無聲地哭泣,隨即,她彷彿下了什麼決定,挺直了自己的身體,那張和簡繁相似的臉上刻着冷硬,沒有半分淚痕。
是夜,當人們已經昏昏欲睡的時候,山林間傳出了劇烈的沙沙聲,無數的身影從樹叢間跳躍下來,完全不減速,完全不遮掩,筆直地從山上往下跳。
“砰!砰!砰!”無數聲身體與結界碰撞的聲音把那些幾乎要沉溺到睡夢裡去的士兵驚醒,他們迅速地背上槍跑出帳篷。
是的,今夜沒有一個守夜的人,簡繁在整個營地的外圍畫了一個大願,她說過,等到晚上這個大圓就會變成一個玻璃罩子一樣的光圈,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東西也進不來。
他們以爲今晚會有一個好覺,結果光圈外密密麻麻的殭屍讓這些人的瞌睡蟲全部都跑到了九霄雲外。
白僵和紫僵打頭陣,身後是一片沾了灰的雪一樣的灰白色,是一隻只齜牙咧嘴的毛僵,少部分已經開始往飛僵進化。站在最後面的是面色紅潤的小鬼婆和老秦,老秦的肚子像充了氣一樣,比籃球還要大。
“天啊,這些殭屍,是來我們這裡搞聚會嗎?”簡繁打着瞌睡從帳篷裡鑽出來,看了看包圍着的殭屍,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
“繁繁,這裡危險,你,先回帳篷去。”蕭毀心手裡拿着一大疊黃符,她的手心冒汗,但是她第一次擋住了簡繁的視線,企圖把那些東西都擋在簡繁的身前。
簡繁輕蔑一笑,這個光圈都是她弄的,相當於到處都是她的眼睛,外面那些殭屍根本進不了這裡,還不如好好地回去睡覺。等第二天一到,怕光的殭屍自然會回去。
蕭毀心現在做的決定有些偏頗,完全不冷靜,把唯一的捉鬼的修士趕回去睡覺,就憑她手上那幾張符,簡繁撤了光圈,她根本撐不過一分鐘。而緣生和拂熙這兩好像更狠,睡得昏天黑地的,根本沒注意到要起來打殭屍。
不過,心跳好像跳動地有些快啊。
“蕭上校,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們明天再說吧。”見蕭毀心要說話,簡繁伸手示意打住,“放心吧,最多今晚吵鬧一點,往耳朵裡塞幾坨棉花就行了。”
簡繁扔給蕭毀心一大包棉花球,頭也不回地鑽回了帳篷,鑽回了容難的懷裡。
蕭毀心在帳篷外怔了怔,離她最近的斐廖兮從她手裡拿了兩坨棉花,拍了拍她的肩膀,“上校,絕對安全聽到沒有,你是不是該下令讓我們回去睡啊?”他把棉花塞在耳朵裡,看見那一堆殭屍在他面前撞無形的牆,沒有聲音,充滿了喜感。
“各位,我先去睡了,這棉花隔音效果很好的。”
衆人:……
光圈外的老秦和小鬼婆對視了一眼,老秦叫了一聲,那些毛僵全部讓開了,連白僵和紫僵都讓開了一小塊地方,老秦雙手呈爪,嗷的一聲就砸在了光圈之上,十指瞬間就被光圈灼傷。
十指的灼傷嚇唬到了老秦,老秦迅速地捂住肚子,好像那手上的傷口會傷害他的肚子一樣。
所有的殭屍都圍住老秦,似乎在保護着他的肚子。
“反應挺大的啊,你要是個母的,我沒準就看你護子心切放過你了。”有清脆響亮的鈴鐺的聲音響起,簡繁握着鈴鐺站在了小鬼婆的身後。既然這些殭屍傾巢而出,不讓他們有來無回都對不起他們的辛苦。至於蕭毀心那幫人,不出來壞事就阿彌陀佛了。
小鬼婆反應迅速,她的腳迅速地往後踢去,同時雙手後翻,把自己凹成了半個圓形。手指攻上盤,雙腳攻下盤,腰中間反倒是一大片空蕩。
簡繁腳尖一點往後一推,小鬼婆的四肢就遠離了她。
“既然你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撲到我,我就大發慈悲地揍你一頓吧。”今日的小鬼婆已經不是昨日的小鬼婆,昨日的小鬼婆雖然滿身陰邪,但是卻不會像今天這樣,業障滿身。簡繁嘆了口氣,本來就不人不鬼,如今怕是做人不成,做鬼也不成了。因爲,她要收了這鬼婆。
手中的鈴鐺旋轉半圈,直直地彈射出去,正好砸在小鬼婆的腰間,小鬼婆慘叫一聲,被打飛了出去。青銅鈴鐺又重新回到了簡繁手中。
“繁繁,這些殭屍是被煉化的,比一般的殭屍要強大。他們的攻擊目標,我沒有猜錯的話,是蕭毀心。”容難忽然出現在半空之中,他眯着眼眸看向那不斷地撞擊着光圈的大小殭屍,手指一鉤,光圈便更加堅固了起來。“哼,白忙活。”叫他們盯着和簡繁長相差不多的丈母孃看。
被煉化?簡繁一驚,這麼多的殭屍,都是被人煉化的。有些殭屍明顯還很新鮮,就已經是毛僵的級別,力量上達不到,但至少被強行提升了實力。那人是誰?
她銅錢劍上的一枚銅錢在顫動。
簡繁揮手把老村長放了出來,老村長往這殭屍羣瞄了一眼,就朝着簡繁跪了下去,一邊磕頭一邊老淚縱橫。“兩位尊者啊,他們都是我阿母村新死的村民,都是無辜之人啊,求你救救他們。”
“他們都已經是殭屍了,我怎麼救,連靈智都沒有的殭屍,我怎麼幫。放了他們到處去咬人嗎?”簡直是在無理取鬧。簡繁皺了皺眉,把老村長收了回去。“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如果你要弄什麼幺蛾子,休怪我散了你,不給你輪迴的機會!”
“阿難,你能一口氣把他們全都燒了嗎?這數量有點多,我自己動手恐怕要燒上一夜了。”簡繁微微一笑,朝着容難撒嬌。容難這時候剛好站在了簡繁的身邊,簡繁手腳一軟,就被他抱在了懷裡。
“是想休息了嗎?可以。不過那小鬼婆半人半鬼的,需要你自己解決。”容難颳了一下簡繁的鼻子,摸着她有些冰涼的手臂,從腰間拿出酒杯就把那酒液往簡繁嘴裡灌,“你總是照顧不好自己。”
他身邊忽然亮起了一個白色的斑點,然後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三個,無數的小白斑點飄進了殭屍羣裡,猛地炸了開去,變成了藍白色的火焰,殭屍沾到一點火星,就會自己燃燒起來,無論怎麼打滾都撲不滅。
“阿難,你要是在一戰二戰的時候加入戰時的一方,就是個無限量供應的凝固汽油彈的倉庫啊!”
簡繁驚訝地叫道,看見殭屍在掙扎中化爲灰燼,她從容難的懷裡跑出來,朝着小鬼婆奔去。阿難都那麼厲害了,她也要早點把小鬼婆幹掉,然後回去睡覺。
“傻丫頭,我的鬼火只對鬼怪有用處啊。”容難舉起酒杯,一絲月光穿過厚重的雲層,灑在他的酒杯裡,酒液都散發出奇特的異香。他考慮都不考慮一分,就把簡繁喝過的那一端放在了自己嘴裡。
小鬼婆左躲右竄,倒是讓她靈活地躲過了鬼火的襲擊,結果撞到了簡繁的面前。簡繁嘿嘿直笑,符紙就像不要錢一樣地甩了出去,儘快結束戰鬥,這是她現在的目標。
而小鬼婆在看見簡繁那雙笑起來十分閃亮的眼睛的時候,她像是發現了什麼東西。她狼狽地躲過幾張符紙,又被另外幾張符紙纏上,瞬間就傷痕累累。但是她手裡有一件東西被她護得很好。照片上的蕭毀心是笑着的,和簡繁笑起來的樣子特別相像。
這麼一笑,小鬼婆嗷嗷地叫了起來,那些還在撞着光圈的殭屍們都停止了動作,目光一致轉向簡繁,連老秦都被她的樣子所吸引。簡繁頓時覺得脊骨一涼,殭屍們都不管自己身上的灼燒,朝着簡繁撲了過來。
容難眼神一滯,那可是他護在掌心的夫人,他們竟然敢羣毆簡繁,一個個的都不要命了。他閃身過去,一把抱起簡繁,指尖在空中一劃,一個個符文便憑空出現,擋在了他們兩個的面前。
“阿難,是虛空制符,你竟然會這個,你不教我!”簡繁勾着容難的脖子,在有容難在地方,她可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當初容難教了她很多東西,沒想到虛空制符沒有教給她。她還以爲容難不會來着。
“你的能力不足以支撐虛空制符的過程。”不是不足以,只是簡繁如果習慣了虛空制符,萬一在虛空制符的過程中耗盡精力,那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了。讓簡繁用符紙,只是爲了保護她。
“好吧。”容難不鬆口,簡繁就知道自己沒戲。她指着瘋狂向着他們跑來的小鬼婆和老秦,“他們是不是把蕭毀心當成了我?”她的手指間夾着的就是小鬼婆握過的照片。
“當成誰都一樣。繁繁,你是獨一無二的,他們眼瞎。”見老秦忽然面色由紅潤轉向灰白,容難抱着簡繁就跳上了一棵大樹,符文圍繞着大樹,殭屍羣在樹底下一點點化爲灰燼。
“嗷!”老秦鋒利的指甲忽然朝着自己的肚子劃去,黑色的腸子流了出來,還夾雜着一些黑色的粘稠液體。老秦在肚子裡掏了半天,身子猛地一頓。
小鬼婆這時候也不攻擊了,她雙手捧着,放在老秦的面前,老秦從自己的肚子裡一下子拉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甩在了小鬼婆的掌心。他轟然倒地,整個身子抽搐幾下,直接化成了一灘黑水。
“呀!”小鬼婆掌心的黑色物體開始蠕動,那一口鋒利的大白牙一出現就咬掉了小鬼婆半隻手掌,小鬼婆神色痛苦,卻半分都動不了,任由那東西把自己的手臂一點點全部啃掉,連骨頭都不帶吐的。
那是個什麼東西?簡繁伸長了脖子去看,當看到那東西一隻眼睛裡插着的竹籤的時候,她暗叫不好。那是老秦肚子裡的鬼嬰,她本來是想用沾了符水和裹了符紙的竹籤扎住他的心臟,在他還沒有出生之前就直接完蛋。結果她,扎偏了!
那竹籤透過鬼嬰的眼睛,扎進了老秦的肚子裡,所以老秦化爲了一灘黑水,而鬼嬰卻只毀了一隻眼睛。
鬼嬰似乎是吃飽了,他輕輕地叫了一聲,一口咬在了小鬼婆的脖子上,把小鬼婆的鮮血當做了飲料了。殭屍羣裡兩個最強大的東西被鬼嬰一個小東西全部解決了。
“阿難,這種東西,決不能讓他離開。”簡繁的臉色嚴肅起來,鬼嬰是被別人種到老秦肚子裡去的,一旦出生就有了主人,主人可以遙控他危害人間而不危及自身,是最陰邪的東西。因爲種下鬼嬰的種子,來自於九九八十一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時就被殺死的嬰兒的心臟和靈魂。
一出生的鬼嬰吃了什麼,那他以後就離不開這種食物。他現在吃了小鬼婆,那不就意味着這隻鬼嬰如果逃跑,那麼日後就會有無數的人被他生吞了。
容難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這種邪氣太重的東西,簡繁不方便靠近,而他卻可以。他把簡繁放在那棵大樹的枝幹上,手上燃起了一團火焰,飛身撲了過去。
受着阿母村全村人的香火出生的鬼嬰,本身就已經集到了許多的信仰之力,位列鬼神最末尾,可也是半個鬼神。容難的火焰丟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感到灼痛地抖了抖手臂,竟然把鬼火給撲滅了。
“孽障,你找死。”容難念着咒術,他的身邊浮現出了泛着黃紅顏色的液體,是黃泉水和忘川河水,兩種液體混在了一起,顏色怪異,卻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威壓。
容難的身子往後一退,那些液體就都朝着鬼嬰涌了過去。鬼嬰尖叫,忽然遠方傳了木笛的悅耳的聲響,那些液體被阻礙了一下,鬼嬰往旁邊一滾,就躲過了這一次攻擊。
他似乎也開始憤怒了,一聲尖叫,那一口森森然的大白牙就從他的嘴裡飛了出去。他也知道容難他打不過,所以那口牙齒是朝着簡繁的方向飛過去的。一個符文擋在了牙齒的面前,木笛聲一響,牙齒就咬斷了那些符文。
簡繁從大樹上一躍而下,正準備往容難那邊跑過去,誰知異變在此突生。
“堅持住,你們在幹什麼?”睡醒了的小和尚揉着眼睛,他的腳步不停,很快就到了光圈的一邊,他拿手試了試,發現自己可以穿過去。小和尚激動地就朝着簡繁跑了過來。“堅持住……”
“我靠,你給我滾回去啊,緣生!”簡繁擔憂地叫着,硬生生轉了方向往着小和尚那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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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繁繁:作者君你卡文了啊。
作者君:是啊,寶寶好痛苦。
小繁繁:你別急,看着我手上的刀片,再說一遍好嗎?
作者君:呀,卡卡更健康,明天我把今天缺了的五千字補回來。
小繁繁:恩?
作者君:我保證,一萬五,現在讓我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