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說完之後,笑着走到了門邊,正準備出去,卻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對着季宸淵道,“公子,你們是走不出這兒去的,我也沒辦法,只能乖乖在這兒待了。”
老婦人的表情和語氣都很真誠,並沒有什麼故意的意味在其中。
季宸淵抿了抿脣,轉頭看向了還躺在軟榻上的蘇嫣,蘇嫣臉上的所有冰霧此刻都已經散去了,大掌輕輕觸碰到蘇嫣臉上細嫩的皮膚。
蘇嫣的身子還有些冰冷,那面上也有些蒼白,不過和之前相比,已經好了太多了。
季宸淵見狀,也鬆了口氣。
他坐在了軟榻前的一張木椅之上,看着蘇嫣安靜地躺在軟榻上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千年以前在戰場上廝殺,金戈鐵馬,馬革裹屍見得多了,哪怕血流成河,也沒有今天蘇嫣這般讓他所擔心。
只不過,那老婦人說不可能會離開這兒,卻又是怎麼一回事?
季宸淵不由得微微將眉頭擰了起來,他擡頭看向了軟榻後那開着的窗戶,窗戶外面是清澈的一汪湖水,窗外也就是湖畔衍生了一株桃花,那桃花嬌俏地在枝頭綻放着紛嫩的花蕊。
“並不是三月。”桃花三四月纔開,而此刻,怎麼說也不是這季節!
季宸淵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外面陽光璀璨,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緩緩走了出去,卻發現這裡的環境和進來之前已經大相徑庭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從季宸淵的眼前滑過。
“什麼東西。”季宸淵的薄脣輕啓,冷幽的字眼溢出,他隨即跟了上去,千年殭屍的速度不是假的,然而那東西的速度卻是更快,一晃眼便消失了。
季宸淵在各個地方尋了,卻都是看不見,玄色的衣袍翻飛,他緩緩落到了地面之上。
此時四周都是松林。
“公子,你怎麼到這兒來了?”老婦人突然出現在了季宸淵的身後,她臉上還有些好奇的表情。
畢竟也不是常人,所以季宸淵剛纔那驚人的速度和一躍而起的樣子絲毫沒有讓她感到奇怪。
“只是來尋一個黑影罷了。”季宸淵說道後看向了老婦人,發現老婦人的手裡有三個微黃色的菇,這微黃色的菇和蘑菇不同,就仿若穿着黃色的舞裙一般,在菇體外面籠罩了一層輕紗一般。
那層輕紗在白色之中透着微黃。
季宸淵從未見過這東西。
見季宸淵的目光頓在了自己的手上,那老婦人將手一揚,手中的菇擡高道,“這個是竹蓀,新鮮的,我見那姑娘身子這麼弱,得抓一隻雞給她補補,再用這個來熬湯,味道肯定很鮮美!”
“抓雞?夫人你這裡並沒有養雞。”季宸淵聽了這話,不由得一笑道。
老婦人住在那潭水邊上,沒見到她有養雞。
聽了這話,老婦人一笑,隨即指了指一旁的灌木叢道,“我是沒有養雞,不過這裡的野雞多,且比養的雞好吃多了,到時候抓一隻回去,不就得了?”
老婦人的話很有道理,就在老婦人的話音不就,那灌木叢中就傳來了沙沙的響聲。
“沙沙。”
“噓,肯定是野雞要出來了!”老婦人壓低了聲音,對着季宸淵說道,隨後躡手躡腳地朝着那灌木叢走去。
就在她剛剛靠近灌木叢的時候,一隻皮毛稍微豔麗一些的雞從灌木叢中撲閃着翅膀飛了出來,它的速度很快!
“咕咕咕咕!”野雞兇狠地叫着,它的突然出現令老婦人有些措手不及,隨即那隻野雞便飛過了老婦人的面前,讓老婦人抓了一個空。
“啊!”老婦人尖叫一聲,她眼前落了一陣羽毛,都是那野雞剛纔撲閃着飛起來而掉下的,老婦人一時之間腳步有些不穩,險些就要掉到地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冰冷的氣息靠近了老婦人,季宸淵拉住了老婦人,輕然道,“老夫人且小心了。”
然而這老婦人完全沒有差點摔倒的害怕,而是焦急地看向野雞逃走的方向,一拍大腿道,“哎呀!讓那隻野雞給跑了!”說着還有些遺憾。
眼看着那隻野雞就要消失在眼前了,就要竄入另外一個灌木叢中了,卻聽得季宸淵道,“那可未必。”
“怎麼未必·····”老婦人話還沒有說話,就見一道玄色的身影閃過,季宸淵再次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那隻逃走的野雞已經出現在了季宸淵的手中。
“公子,你真厲害!”老婦人見了季宸淵手裡的野雞,不由得有些開心道。
“客氣了。”季宸淵的面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他低下頭,見了一旁有散落在地的枯草,便隨意撿了一根枯草起來,將那野雞的雞腳綁在了一起,隨後道,“老夫人救了我夫人,自當感謝,哪兒能讓老夫人操心。”
聽了季宸淵的話,老婦人不由得一笑道,“也別叫我什麼老婦人了,叫我安大娘吧!”
“安大娘。”季宸淵叫了一聲,卻是在心中想道,之前這老婦人一直在說是阿安做的,她又自稱安大娘,那麼她和那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季宸淵一邊思索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安大娘身上。
安大娘見季宸淵幫忙拎着雞,卻是覺得這野雞異常的安靜,在季宸淵的手上也不會亂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野雞的頭道,“乖,你這麼聽話,等會兒我一定會好好燉你的!”
安大娘說完,走到了邊上,那邊上正放着一個她用了採竹蓀的竹籃子。
那竹籃子裡放的竹蓀也不少了,她便將手上還有的幾個竹蓀扔了進去,隨後將竹籃子也拎了起來,看向季宸淵道,“走吧!你夫人應該也快醒來了纔對。”
漆黑的幽閉空間之中,那滿頭白髮的女子突然將狠狠皺起了眉頭,過了半刻。
“噗!”一口鮮血吐出,她再次睜開眸子的時候,卻發現擺放在那蠟燭紙錢的人偶,已經碎成了兩半!
“果真是好樣的!”女子開口說道,她的目光有些冷漠,看着她那滿頭的白髮,按理來說應該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纔對,然而她一開口,那聲音卻仿若二十來歲的女子。
她伸手將擺放在蠟燭中間的人偶取了起來。
修長的指尖緩緩撫摸過那碎掉的人偶,卻是沒有說別的話,只是那目光冷得緊。
人偶破碎了,那便說明有人破了她的法!
“該死的,究竟是誰!”女子暴呵一聲,那木偶隨即被她狠狠扔到了幽暗處!
“咚!”那人偶砸到了牆壁之上後傳出來了響動聲。
女子脣角還有些許血漬,她也未曾估計上,就在這個時候,藏在暗處的一個小孩見狀,不由得上前來道,“主子別生氣,不過是一個人偶罷了,回頭主子想要,我們還可以給主子做更多的!”
這聲音有些陰陽怪氣的,看背影,這人的身高形態有些像小孩子,仔細一看,才知道是一個紙人!
不過它這個子也算是紙人之中最小的了。
“住口!”女子一聲冷哼,她擡手狠狠將脣角的血漬擦去,她看向了那個紙人,越想越不開心,擡腿一腳揣上了那紙人的肩膀。
紙人沒有什麼重量,被踹得漂浮了一會兒後又落回了地上。
落到地上後,黑暗之中出來了兩個大上許多的紙人,他們紛紛拉住那小紙人,然後朝着那白髮女子跪下道,“主子莫要生氣,紙人年紀小,是無心的話。”
“是麼?”女子冷笑一聲,隨即轉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身上那米分色的衣衫隨着動作而旖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恩。”稍微大一點的那紙人聽着女子的冷笑,其實心裡也在發麻,它的目光瞟了一眼扔到了一旁幽暗處的人偶,只見那人偶摔得米分碎,想必主子肯定作法失敗了。
不然不會這般生氣!
大紙人的眼珠移動,隨即想出來了一個轉移女子注意力的想法,便輕聲道,“主子,奴才現在有一個提議,畢竟主子在這裡待了許久了,體力也養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去走走,說不定可以吸點陽氣之類的。”
其實對於鬼怪來講,吸食男子的陽氣是增進自己修爲的大好時機。
女子聽了這話,卻是蹙起了眉,自言自語道,“倒是不錯,只是有些可惜······”她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捧起了自己的髮絲道,“可惜我的修行退了不少。”
“其實主子大可以讓將軍幫您。”其中一個大紙人看了看同伴,猶豫了再三後對着那女子說道。
“昊兒······”女子的目光微微一愣,卻又在瞬間收了回來,她抿了抿脣,久久未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看向地上那三個紙人道,“你們三個,給我找·····找一個破廟吧。”
聽了這話,兩個紙人知道應該做什麼了,其實他們早就打探好了。
主子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吸食陽氣了,他們也猜到主子應該早就忍不住了的這事!
它們隨後便道,“主子,我們其實早已經找好了破廟,就等着主子擺架!”
女子聽了這話,不由得擡手,那長長的米分色袖子揚起,遮住了她的脣,聽得她一聲笑道,“不愧是我的奴才,還是有這點眼見力。”
雖然說別人有手下,她只有這幫紙人,但是這幫紙人也算是會察言觀色,有它們在,至少有些時候,她不會感覺到孤單的滋味。
女子猛然站起身來,看着地上的三個紙人道,“吩咐下去,準備輦轎。”
“是!”地上的三個紙人低頭回答道,隨後便退了下去。
且說蘇嫣在隧道之中突然昏迷之後,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唯一還記得的,便是那數不盡的寒冷。
她躺在軟榻上一動不動,那眸子卻是緩緩睜開了,看了這四周陌生的環境,她緩緩坐起身來,不由得低聲道,“真是奇怪,難道我沒有被凍死麼?”
她怎會忘了,季宸淵在她身旁。
季宸淵是不可能會輕易放她離開的,哪怕是碧落黃泉,也一定會將她追回來的。
“孃親,你怎麼可以被凍死呢?”身後傳來了一個軟軟的聲音。
蘇嫣轉過身,看見穿着一個玄色小衣衫的睿兒正坐在那軟榻的最裡面,蘇嫣見到了睿兒不由得一笑道,“睿兒,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因爲睿兒之前被雪兒喂的東西給撞出了體內,所以季宸淵給的封印,這會兒恐怕是又封不住這傢伙了。
睿兒今天身上並沒有穿着朝服,穿的是一件玄色衣衫,簡單大氣,腰間用一根玄色的腰帶簡單束縛住,看上去有些像縮小版的季宸淵。
只不過身上並沒有季宸淵那股嗜血和肅殺一切的凌然之氣。
蘇嫣朝着睿兒輕輕伸出了手道,“睿兒,來。”
見自家孃親伸出手了,睿兒也毫不客氣了,直接撲到了蘇嫣的身上來。
因爲只是一絲精魄,所以睿兒並沒有什麼重量,軟軟的一團身子撞到了蘇嫣懷中,一點也不疼,睿兒將頭輕輕埋在了蘇嫣的懷中磨蹭了磨蹭,過了一會兒,睿兒擡起頭看向蘇嫣,撇了撇脣道,“孃親,有人來了。”
蘇嫣並沒有聽見什麼腳步聲。
這時睿兒繼續補充道,“應該是我爹·····還有,還有一個老夫人。”
冥胎的聽力特別強,完全可以洞之一切。
蘇嫣聽了這話,伸手輕輕摸了摸睿兒的頭,梨渦淺淺一笑道,“那你還不回去,等會兒,別嚇壞了別人。”
雖然不知道此處是何處,睿兒說的那老夫人是何人,但是冥胎之事,她曾經在書上看過,也聽自家師父說過一些。
冥胎陰力無窮,若是存在的話,不知道會引起多少人的覬覦。
想到此處,蘇嫣不由得輕輕蹙起了眉,流露出了少許的擔心。
見蘇嫣這樣,睿兒伸出小手摸了摸蘇嫣擰起的眉頭,它似乎知道蘇嫣在想什麼一般,便小聲道,“孃親放心吧,睿兒的氣息他們都發現不了的,因爲爹下了封印,之前不知道爲什麼出來了,封印稍微減弱了一些,這次要是回去了,孃親估計得四個月後才能見到我了。”
睿兒說着說着,語氣便有些低沉了。
畢竟要四個月都不能看見孃親了!
“睿兒乖,孃親會想你的。”蘇嫣伸手輕輕摸了摸睿兒的頭。
睿兒聽了蘇嫣這話,眼眸不由得一亮,隨後道,“孃親可要記得剛纔說的哦,一定要想我!”說完之後便化作了一道藍光回到了蘇嫣的體內。
睿兒離開之後,蘇嫣看着自己那凸起來的小腹笑了笑,隨後輕輕地靠在了軟榻之上。
之前季宸淵出去得有些匆忙,甚至忘記了將門關上,這會兒,季宸淵和安大娘一回來,看到的便是蘇嫣已經醒轉了過來,正躺在了軟榻上休息。
安大娘將那竹籃放到了一旁,走到了蘇嫣面前,頗有些欣喜道,“醒得這麼快,看來身子底子還不錯。”
蘇嫣看着眼前這大娘,卻是有些疑惑,她不認識這大娘。
季宸淵將手上的野雞放到了門口外,那野雞感覺到了殭屍王的氣息,自然是不敢逃跑的,雙腳蜷縮着,直接蹲坐在門口。
“這是安大娘,是安大娘救了你。”季宸淵看着蘇嫣說道。
蘇嫣聽了這話後看向安大娘的眸光中多了幾絲感激道,“那真是謝謝安大娘了,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突然那般。”
“哎。”安大娘突然嘆了一聲氣,她尋了一張凳子,拉到了軟榻前坐下道,“其實也算是我的錯。”
蘇嫣聽了這話,頗有些不解,她擡頭看了一眼季宸淵,發現季宸淵也在聽着安大娘說。
安大娘正準備說別的,卻是搖了搖頭道,“算了,還是不提那些破事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們會到這兒,應該也是無意之中來的話,不過來了這兒,卻是不容易離開了。”
安大娘的話一說,讓蘇嫣微有些驚訝,“不能離開?難道我們是被困在了這兒麼?”
蘇嫣朝外面看了看,發現這兒就是一個普通的鄉野幽靜之地,環境也挺好的,怎麼可能會走不出去呢?
見蘇嫣這般驚訝,安大娘嘆了口氣,卻是也無奈道,“別的話,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的,等會兒吃了午飯,我再好好和你們說啊!”
安大娘說完之後便起身,然後抓起了季宸淵放在門口的雞,就要走出門的時候,她特意轉過身來朝着季宸淵和蘇嫣一笑道,“公子,你夫人身子還比較弱,先好好休息,你也在這兒陪着她吧!”
“恩。”季宸淵淡聲應道,隨後安大娘便抓着雞和拿着那裝着竹蓀的竹籃走向了另一端的廚房。
安大娘走了後,蘇嫣微有些擔心道,“淵,怎麼辦,我們應該不會離開不了吧?看着環境,似乎並不險。”
蘇嫣的眸光中透出擔心二字。
季宸淵一笑,隨即坐到了蘇嫣身旁,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沒有什麼異常了,只是還是有些許的冰冷,便道,“這兒應該也是一個局,只不過環境尚可。”
聽了這話,蘇嫣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懂。
她看向季宸淵道,“那究竟,能不能離開?”
“不離開其實也挺好的。”季宸淵也經歷了上千年的歲月,這安大娘,他能一眼看出,是個實誠人。
安大娘也算是道上的人,能在一個局中這麼多年都走不出去的話,應該說明這個局並不簡單。
況且剛纔他去尋那抹黑影的時候,發現這四周並不是毫無限制的,雖然這兒看上去和外面一樣,且環境悠然,但是這兒森林以外便是潭水,根本就看不到邊。
這也就是所謂的局。
哪怕是划船,肯定也是走不出去的。
見季宸淵絲毫不擔心,蘇嫣不由得抿了抿脣道,“要是久久回不去的話,師叔應該會擔心吧!”
蘇嫣的語氣之中有幾分着急和失落,聽了這話,季宸淵微有些不悅,隨即看向了蘇嫣道,“其實在這局中不出去,正好。”
在他人生的前一千年裡,他想做的事情,便是找出那黑衣人,然而,他現在卻有些貪戀眼前的幸福了。
以前若是和他說起,他會在乎一個女子,他定然會嗤之以鼻。
但此刻,他卻是突然產生了和蘇嫣在這世外桃源的地方生活一輩子的念頭。
蘇嫣對季宸淵的話很是不解,問道,“爲什麼?”
季宸淵聽了,看向蘇嫣道,“還有兩個月,便是你的雷霆之劫了,那時候睿兒還沒有出生,別說睿兒了,你自己都抵擋不過!”
蘇嫣聽了這話,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她隨即想到了,爲何季宸淵覺得待在這局中正好。
題外話:
我只能說,欲帶皇冠,必承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