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失去命燈到底意味着什麼,但從中國古代就有一個成語,油盡燈枯。
古人總把人比作油燈,說是人活着全靠身體裡三盞燈燃燒着。一旦燈油燒盡,讓燈熄滅了,人就死了。
所以,纔有了人死如燈滅的說法。
燈對於活人來說,泛指靈魂。去往幽都的鬼魂手中都會捧着一隻蠟燭,來照亮前進的路,這一隻蠟燭就是死後靈魂的命燈。
司馬倩將地上最後一部分屍妖的碎塊處理進鏡子裡,擡起頭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訝異,“想不到你連這個都知道,蘇芒,你有時候看上去很蠢。可有時候卻又聰明的嚇人,真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蠢……老闆燃盡的命燈,正是眉心初最重要的一盞。”
這番話不知道是在誇我,還是在貶低我。
就連我自己也知道自己並不聰明,很多事情都是湊巧想到的。司馬倩作爲陰陽代理人,算是見多識廣的,於是我就虛心問她凌翊點燃了命燈到底有什麼影響。
司馬倩說,人魂魄裡的命燈有固定的三盞。
凌翊受了重創,能力大不如前,大概是不能跟絲毫未損的鷙月抗衡。點燃命燈能夠激發出他身體裡的潛能,恢復到以前三成的水平對付鷙月。
可是命燈代表了靈魂的存續,點燃之後是不可逆的,也不能恢復的。
不像人受傷了,只要包紮傷口,就會慢慢癒合。
一盞命燈燃盡之後,凌翊的靈魂就只能靠另外兩盞命燈支撐。他剛纔大概已經是極度虛弱了,卻故意在我面前逞強,不讓我知道。
“我……我還有多少時間呢?”我的身子抖的更加的厲害了,雙手忍不住撫摸自己的小腹。我怕失去凌翊,我怕肚子裡的寶寶將來沒有父親。
凌翊居然會有如此極端的辦法救我,而且還故意不讓我發現。
假如司馬倩沒有告訴我,我大概還矇在鼓裡。
司馬倩送我到了教學樓前,看了看手腕上自帶熒光的電子錶,脣角勾起一絲冰冷,“蘇芒,你最多隻要有十天的時間。一隻收魂瓶能容納五百個天魂,把我給你的兩個瓶子收集滿了,我會帶你去幽都找老闆的……”
十天!
一千個天魂。
我一時半刻,到哪裡去找這一千個天魂,除非我在全國各地的醫院太平間跑動。纔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當中收集齊吧,但是這麼做動作太大了。
每個醫院都跑,肯定會被人當做是可疑人物的。
我剛想問司馬倩有什麼辦法的時候,司馬倩往我手裡又塞了一隻玻璃瓶,擡頭看了一眼黑夜中的宿舍樓樓上,“又有一個冤魂要帶走,幽都又欠我一筆勞務費了。”
我還反應過來,就見到司馬倩居然像仙俠小說裡的人物一樣,她原地盤膝而坐。靈魂一樣的東西從身體裡飄出來,居然是飄到了我和宋晴的那間宿舍窗口。
她的靈魂在黑夜中,是一襲寬袂大袖的黑衣。
腰間還有一隻翠綠色的葫蘆,大小有成人巴掌大小,她纖細的手指一抽。把葫蘆從腰間取下來,拔掉葫蘆上的塞子,就往窗戶裡頭吸。
葫蘆嘴裡的吸力很大,將房間裡頭的紙頭一類輕的東西都吸出來,漂浮在上空當中。
這一幕,簡直是太離奇了。
司馬倩在我的印象中,大概還停留在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上。可從來沒想到她還有這一面,夜風中的她,長長的烏髮在狂亂的飛舞着。
冰冷的臉上,似乎帶着一股英姿颯爽的氣質。
窗戶裡似乎真的是有鬼魂,它鬼哭狼嚎的不肯出來,慘白的手指頭還扒着窗沿,讓自己不被葫蘆給吸進去,“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不要去幽都……我要回家……”
這一回,我看清楚了。
這隻鬼是被巫蠱娃娃詛咒而死的陳佳林啊,她大概是受了屍妖的影響,變得極爲倒黴。才擺脫了鬼蟲的控制,又被巫蠱娃娃給害死了。
她大概是還沒有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畢竟她還年輕。
比起我和宋晴,還小了一屆。
這樣年輕的生命,卻不得不跟着陰陽代理人的葫蘆去幽都,告別可愛的人世間,還有自己最親愛的親人和朋友。
看的都有人讓人覺得不忍了,也難怪司馬倩總冷着一張臉。
這個職業,必須心腸要硬。
司馬倩大概是急着趕回簡家,臉上的表情有些急躁,又是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眉頭都要蹙成了川字。
她凝視了陳佳林的魂魄幾秒鐘,抓着手中的翠色葫蘆就往陳佳林的腦袋上一下一下的砸,“跟不跟我走?跟不跟我走……”
葫蘆圓肚子的一面,一下一下狠狠的砸在陳佳林的鬼魂上。
那隻鬼哭的本來就慘,被葫蘆更是砸得眼冒金星,七竅當中都崩出鮮紅的血液了。陳佳林雖然成了鬼,但是本質上還只是個小女生。
哪兒受得了被人這麼揍啊?
她被打了十幾下之後,立刻受不了慘叫:“我跟你走,跟你走,別打我了,痛死我了。”
司馬倩眯了眯眼睛,心滿意足的收了陳佳林的鬼魂到葫蘆裡,陳佳林進去到葫蘆內部最後一瞬間的時候,目光怨毒的朝下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怔住了,陳佳林的鬼魂是在怨恨我連累了她嗎?
“你回去以後,可能會遇到一些棘手的事,不過你應該能處理好。”司馬倩盤膝坐在地上的眼睛睜開了之後,轉身就到了旁邊的停車位。
在停車位找了輛香檳色的轎跑,直接就從學校後門開出去了。
我手裡面攥着兩個收魂瓶,站在宿舍樓的門外,確實有些挪動不了步子。寢室裡發生了命案,勢必是會有人報警,一通筆錄是免不了的。
更讓人無奈的是,我該怎麼解釋寢室當中的玉胎,還有地上打破的金壇?
但人活在世界上,很多事情不得不去面對。如果不去面對,直接去找天魂,很可能就被當做是逃犯通緝了,到時候麻煩更多。我硬着頭皮拿了學校的校園卡,刷開了大門進去,裡邊靜悄悄的。
電子鐘的液晶上顯示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多鐘了,再過兩個小時,大家應該就會陸續的都醒過來。
可偏偏是這個時候,有人尖叫了一聲:“啊……出人命了,快來啊。死人了,有人被殺了,救命啊……”
“快報警,快報警。宿管阿姨……阿姨,快來啊……”
我頓時頓住了腳步,心想着不會是這麼湊巧吧,我剛回來陳佳林的屍體就被人發現了。不過,我們寢室離樓層的公共廁所很近,說實話陳佳林的屍體流了那麼多血,只要有人上廁所就會聞到血腥味。
所以要發現我們寢室裡的情況,並不是什麼難事。
周圍慢慢的亂成了一團,來往的都是人,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等我到了宿舍房間的門口,纔有人從慌亂中反應過來,“我剛剛好像……好像在樓梯口看到蘇芒了。蘇芒不是奉子成婚,嫁入豪門了,怎麼又回來了?”
所謂的嫁入豪門,大概就是我在婚禮現場,跟着連家二公子離開的事情。大家議論紛紛,都在猜測我爲什麼出現在樓梯口,現在又又去哪兒了。
我直接撥開人羣,走到寢室裡,“我在這呢,昨天回來的。”
進到寢室當中,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味直接就衝着鼻子鑽進來了,陳佳林的屍體還倒在地上。她的臉貼着地面,後腦勺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血液在地上形成了一個暗紅色的血泊。
地上被剪開的籃球,以及玉胎都在。
那個原本裝着惡靈屍骨的金壇,也碎在原地。
唯一不同的是宋晴的牀上,躺着一個人,她睡相非常安詳,好像根本就沒有經歷晚上那一系列恐怖的事情。
是宋晴!
凌翊果然把她帶回來了。
看到宋晴完好無缺的出現在我面前,心頭的壓抑也一掃而空了。牀上的宋晴似乎是被房間裡的騷動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怎麼這麼多人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發問的時候,慢慢的攤開掌心,有些無語的看着自己掌心的幾顆蓮子,臉上的表情凝重,似乎是陷入了深思。我也覺得奇怪,宋晴的腦袋從蓮花里長出來,被凌翊救活之後醒來,怎麼掌心裡會有蓮子呢?
堵在寢室裡,還有外面的人,都是一副驚恐的表情。
要知道這房間裡這麼恐怖,宋晴一個人居然睡的好好的,現在更是好像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從夢中醒過來。
沒人回答宋晴的話,大家沉默了。
突然,有個女生驚叫了一聲,“你們看,地上那個巫蠱娃娃。娃娃頭上鋼針插得位置,是不是和陳佳林腦袋上受傷的位置一模一樣啊。”
人都是好奇的動物,聽到這話,肯定是一擁而上的去看是不是這麼回事。
看到不到的人,就在人羣外面望眼欲穿,着急的就像動物園裡吃不着香蕉的猴子。就聽已經有人在七嘴八舌的討論說,這個巫蠱娃娃身上貼的字條上,寫了我的名字。
我當時在字條上只看到了我的生辰八字,但是沒看到字條背面的名字。
大家多巫蠱娃娃感到好奇,難免會有人伸手觸碰,我急忙提醒,“都別碰這隻娃娃,它……它好像有詛咒。”
也許是人的逆反心理在作祟,偏有人不信邪。
即便看到了陳佳林的死狀,也有人不相信陳佳林是因爲巫蠱娃娃的詛咒而死的。
好像是有人碰了那隻巫蠱娃娃,人羣中猛然就如同高壓水槍一樣崩出好股的紅色血漿。血漿被崩到後面人的臉上,地上,以及寢室的傢俱上的時候。
大家夥兒都崩潰了,紛紛尖叫着一下又散開來了,驚恐的看着出事的位置。
地上又多了兩句屍體,而那隻巫蠱娃娃依舊詭異的躺在地上。巫蠱娃娃上也被濺了好多鮮血,看着就更加的猙獰和恐怖,它嘴角揚起的弧度好像更加的明顯了。
“真的……真的有詛咒!”宿管阿姨明明是要穩定軍心,出來主持大局的。卻是第一個崩潰跑出去的,一邊跑一邊還在亂喊亂叫。
詛咒這件事,原本是耳聽爲虛。
現在大家夥兒全都親眼看見了,難免是面面相覷。但是,大家學的專業讓我們這些同學之間,至少膽魄上是比宿管阿姨是大的,不會貿然一驚一乍的。
來圍觀的人中,其實還是有我們專業認識的同學。
有一個平時關係和我處的還算融洽的,身子瘦小,皮膚有些黑的女生輕輕的如同受驚兔子一樣的,打破了寢室當中的沉默:“你們看,既然真的是詛咒的話。那紙條上面有蘇芒的名字……爲什麼死的是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