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像是觸動了老劉頭心中的某一根弦,他停下手中的動作,低頭垂目,像是陷入了沉思般久久未語。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許久,老劉頭收回心神,苦笑道:“爺也勉強算得上半個道士吧!”
“半個道士是啥意思?爺,你自學的道術。還是你曾經是道士,後來還俗了?”我好奇的問道。
“臭小子!還俗的那叫和尚!我當初……唉,那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老劉頭搖頭揮手。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更勾起了我的好奇,纏着他道:“爺,你就給我講講唄!我打小就喜歡聽這方面的事兒!”
“真的?”老劉頭聽我這麼一說,瞪起眼,認真的問我!
“那當然,我可以發誓!”我舉起手,信誓旦旦的說着。
我說的確實是實話,從小到大,我就喜歡聽那些道士作法,捉鬼降妖的事兒,雖然覺得那都是編的瞎話,可那些充滿神秘色彩的故事,還是深深的吸引着我!
老劉頭微微垂目,沉默了片刻道:“其實也沒啥好說的,爺打小就是個孤兒,被我師傅收養,成了正一派的一名小道士,後來破四舊道觀拆了,師傅被抓,我派門徒四散,爺一個人無處可去,就四處遊蕩,後來走到這裡,見這裡山清水秀,風景秀美,便住了下來!”
說完,老劉頭擡眼,巴巴的看着我道:“常生,你既然喜歡這些,往後爺教你道術吧,你拜爺爲師,咋樣?”
“拜師!學道術!”我驚呼。
我喜歡聽這些事兒不假,可道術歸根究底是個啥玩意兒,我還真沒個確切的概念。再者說,爺爺一門心思讓我學我家祖傳的縫屍手藝,我都沒願意,這會我要偷偷拜了老劉頭爲師,那爺爺回來還不得跟我急眼!
可再看老劉頭那滿臉期待的表情,我還真不忍心開口拒接。
就在我左右爲難的時候,門開了,圈兒提溜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進來!
“圈兒,你回來了!”我連忙起身接過圈兒手中的東西,心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小子來的真是時候,正好給我解圍了!
雖然拒絕的話我沒說出口,可老劉頭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臭小子,啥時候想學了跟爺說一聲!”隨即,他讓我把那些東西取出,一樣樣擺在桌子上清點。
“可以開始了嗎,爺?”圈兒迫不及待的問道。
“嗯,可以了。圈兒你是至親,一會拿着‘引路米’去十字路口往四面八方撒,一邊灑一邊呼喚秀兒的名字。常生你在棺材邊燒紙錢,冥錢是過路錢,燒給各路仙家與孤魂野鬼的,讓它們不要難爲秀兒,不要擋着她回來的路。‘往生紙’要在做法結束後再燒,那上面印有佛教的往生咒,可助秀兒早入輪迴!”
說完老劉頭還不放心的樣子,又囑咐了一遍,問道我們,“都記住了嗎?”
在得到我和圈兒確切的回答後,他搬出一張長條案,燒上一爐香,把那個水碗擺在香爐面前,抓起地上的大公雞,挑破雞冠,讓血滴到水碗中,然後把提前畫好的符放在水碗上,又取出了四隻蠟燭,在棺材的四角,每個角點上了一支,告訴我們可以開始了!
圈兒拿着米袋走了出去。我點燃了地上的一堆冥錢。此時再看老劉頭,他的雙腳在條案前的方寸之地徐步踏之,手也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動作,快速的變幻着手訣。
這一切,初看似雜亂無章,細看又好像有規律可循,老劉頭一跬一步,一前一後,初與終同步,互相承於丁字,很是規整!
於此同時,他口中似唱似吟的唸叨:“蕩蕩遊魂,何處留存,三魂早降,七魄來臨,河邊野處,廟宇村莊,宮廷牢獄,墳墓山林,凡居召處,速速來臨……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罷,他手結劍指往那黃符上一指,一米多遠的地兒,那符‘呼’的就燃燒了起來!
這一切看的我目瞪口呆,能不能招回秀兒的魂另說,單單這一套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的動作,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來的!
“冥錢!”
就在我怔怔出神的時候,老劉頭忽然大喊一聲。
他突兀的一嗓子嚇了我一跳,低頭,身前那堆冥錢竟不知何時熄滅了!
我慌忙去點,可一連劃了幾根火柴,都沒能成功把它點燃。‘奇怪,這麼的乾的紙咋就燒不着呢!’暗自疑惑着,我一下子劃了一把火柴……一股黑煙升起,拿挑火棍一挑,總算是着了!
此時再看老劉頭,他面色嚴肅,還在那裡踏着步子走,邊走邊念那咒語,步伐越走越快,咒語越念越急……
最初的好奇過後,這一切顯得詭異起來,心中生出了幾分怯意,我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儘量與那棺材保持距離,我怕下一刻,秀兒真的會從棺材中出來。雖然我跟秀兒挺熟,可她若是以鬼的形式出現,我還真沒想好該咋面對!
可事實證明我想多了,一爐香燃的只剩下小拇指那麼點兒了,還是啥事都沒發生!作法前老劉頭說過,這香是一個界限,一爐香燒完,無論結果如何,這法事也得終止!
老劉頭明顯很着急,他眉頭皺的緊緊的,大量的汗水順着額角流了下來,腳下的動作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利落,一幅力不從心的樣子,可他並沒放棄,而是張口往那水碗之上噴了一口唾沫!
可老劉頭這一舉動沒起任何作用。
就在我以爲這次作法要以失敗告終的時候,一陣陰風兀自颳起,原本就不高的溫度驟然下降至冰點,那堆化爲灰燼的紙錢,被吹起在半空中打着漩漩,棺材四角的蠟燭也在風中忽閃了幾下後熄了!
怎麼回事?難道來了?
我戰戰兢兢的往四下看去,忽見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往門外閃去!
“爺~咋--咋跑了啊!”我手指着門外脫口而出!
老劉頭大吃一驚的看了我一眼,隨後身形一閃,快速的往門外追去!
風止了,香燭熄了,老劉頭跑了,院子裡鴉雀無聲的,朦朧的月光映照在院中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之上,平添了幾分陰森與鬼氣!
我打了個哆嗦,手裡緊緊的攥着那摞往生紙,心說這可咋辦?這作法算是結束了還是沒結束,這往生紙燒還是不燒?
燒吧,燒了我也好快點跑,受不了這滲人勁兒了!下一秒,我自作主張,點燃那往生紙隨手一丟,撒丫子跑出院子,朝着老劉頭消失的方向追去!
跑了沒多久,我就看到了老劉頭,他面色煞白,滿頭滿臉的汗,嘴角有未乾的血跡,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彎腰扶着牆,呼哧呼哧的粗喘!
“爺~你受傷了!”我一把扶起老劉頭,感覺他整個人都在不停的顫抖!
老劉頭哆嗦着手在嘴角抹了一把,有氣無力道:“不礙事,這是舌尖血!”
我這才知道,剛剛老劉頭往那水碗之中噴的不是唾液。
“爺~剛纔那黑影咋回事?是秀兒嗎?她咋跑了?”我追問着!
老劉頭雖然很虛弱,可卻是一臉激動的看着我,不答反問道:“常生,你方纔看到那個黑影了?”
“看到了。”我點頭。
我知道那道影子十有8九是鬼影,自打被雷劈了之後,我就能看到鬼了,可我不知道老劉頭興奮啥,好像我能看到鬼,是啥值得高興的事兒似得。
在得到我確切的回答後,老劉頭欣慰的笑道:“是命躲不過,你小子的陰陽眼又回來了!”
“爺,你---啥意思啊?”
我瞬間想到,上次在老井那裡,爺爺也說過類似的莫名其妙的話,今天老劉頭也這麼說,難道我之前真有陰陽眼,能看到鬼?可我咋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老劉頭笑道:“你本是天生的陰陽眼,小的時候生了一場病,病好之後陰陽眼就沒了。不過是你的終歸是你的,現在它又恢復了!可惜你不想跟爺學道術,白瞎你這對招子了!”
老劉頭舊話重提,我趕緊轉移話題道:“爺,你看清楚了沒有,那黑影到底是不是秀兒?”
我提起這事,老劉頭的眉頭皺起了幾分,眼神深沉道:“那不是秀兒,秀兒沒招回來,除了方纔那個鬼影,我們一隻鬼都沒招來,這太離奇了!”
老劉頭這話聽的我一頭霧水,“爺,啥叫一隻鬼也沒招來?合着你還想招一票鬼出來不成!”
老劉頭給我解釋道:“神爭香火,鬼爭冥錢。招魂所燒的香紙本就是給各路鬼神準備的,尤其是那些未到壽終正寢年齡,便枉死的人,他們的鬼魂不能即刻步入輪迴,只能淪落爲孤魂野鬼,孤魂野鬼終年無人祭拜,它們見到這些無主的冥錢,就跟蚊子見了血一樣,方圓數十里都會跑來爭分一杯羹。可咱們這次招魂,冥錢乾點不着,這代表這錢沒鬼要。換一種說法就是,咱們這地界沒有鬼!”
“沒鬼不是更好嗎?”我有些糊塗了。
老劉頭搖頭道:“鬼是人之所歸,一個有人的地界沒有鬼,這就是極大的反常!包括秀兒的鬼魂,我用了禁術強招都沒有招回,這隻能說明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