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夥子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穿一件白色t恤,黑色半褲,挺率性。挺陽光的。
“你誰啊?咋跑這裡來了?”我狐疑的看着他問道。
那小夥子先是一怔,繼而向我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蔣勇。新來值夜班兒的,今天第一天報道,馮館讓我熟悉下環境,我就轉到這裡來了。”
我禮貌性的跟他握了握手。又看了看停屍牀上的小婷,心說,這蔣勇一個人待在解剖室中,面對這麼一具開膛破肚,面目全非的屍體,面上卻毫無懼意,這膽兒夠肥的啊!
不過隨即一想又釋然了,膽兒不肥也不敢來殯儀館守夜啊,這下好了,有個膽兒大的在這裡跟我作伴兒,我心裡也踏實了。
“你忙吧,我再去別處轉轉了。”蔣勇說着,滿面笑意的走了出去,到隔壁又推起了冷藏室的門。
我看着他的背影滿頭黑線,這傢伙,感情把這兒當成博物館了,東走西竄,瞅啥都稀罕。
老劉頭望着蔣勇的背影,嘖嘖道:“你看看人家這膽子,你再瞧瞧你,同樣都是二十郎當歲的小夥子,差別咋就這麼大呢?”
我一陣無語,默默的走進了解剖室。
解剖室裡有製冷設備,小婷的屍體在這裡停放了兩天,已經頹敗不堪,那些傷口處都變成了黑紅色,邊緣也開始縮水,枯萎。照這樣發展下去,再縫合起來會很困難。我決定,老劉頭看完之後,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將着手幫她縫合。
老劉頭隨後走了進來。小婷的情況我早就對他說了,進來後,他仔細的檢查了一番,包括內臟都沒放過,結果跟我們一樣,也沒看出死亡的真正原因。
“爺~能不能用萬急催陰符試試,看小婷是不是被鬼所害?”我一籌莫展的問道。
老劉頭搖頭道:“這地方遍地陰氣,萬急催陰符遇陰氣則變化,試不出啥名堂的。不若夜裡你試試招她的魂魄來問問,不過千萬不要在這個地方招,這地方孤魂野鬼太多,弄不好會引出亂子。”
我想了想,招魂道不失爲一個好主意,可我又沒招過魂,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於是我提議道:“爺~不然今晚你就別回了,再在城裡住一宿,晚上我們一起去小婷家招魂咋樣?”
老劉頭顯然是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呵呵笑道:“所有的事情,你總要試着去做第一次,總有一天你要獨當一面,爺不可能跟你一輩子。”
老劉頭的話聽的我莫名的傷感,心中忽然想到,當年老劉頭學有所成之時,他師傅忽然離去,至此海角天涯再未相見,那有朝一日,我若學有所成,老劉頭會不會離我而去呢?
老劉頭不顧我的再三挽留,最後還是執意走了。
他走後,我開始縫合小婷的屍體。
我取來了常家祖傳的針剪等一系列縫屍器械,帶上手套,口罩,開始處理起屍體來。
這種骨頭碎裂,腦內物質缺失的屍體,對於我這個菜鳥縫屍人來說,無異於一個巨大的挑戰!我心中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恐懼和牴觸感,但躺在停屍牀上的人是小婷,一個和我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女孩,我必須要盡最大的努力,將她的容顏恢復到最好!
我努力的平復自己的情緒,拿起剪刀,開始清理起那腐爛的碎肉,之後把碎骨進行了復位,又用無菌紗布對癟損的地方進行了填充,最後拿起彎針,引上線,從那支離破碎的臉開始,一絲不苟的縫合了起來……
縫合完頭部,還有肚子,全部都縫合完後,我又用殯儀館中特有的一種速凝膠,對實在拼湊不齊的地方,進行了粘補……一切收拾妥當後,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幾個小時。
我的腰很疼,肩膀很酸,整個人感覺都要累癱了。汗水也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溼透了衣裳,製冷機的風從衣服間隙經過,陣陣的寒。
可我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破鏡終究是難再圓,小婷那張臉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嬌俏,一道線痕打鼻樑處開始,一直延伸至頭髮深處,觸目驚心。
出了解剖室,吐出一口渾氣,我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就要下班了,我這一縫,竟然縫了三個多小時。
我去辦公室找藍玉,我縫合完後,接下來的化妝工作就是她的了。
“常生,你來了?”我剛走到辦公室門口,背對着我的藍玉忽然招呼了我一聲。
“你~你咋看到我的?”我看着藍玉的背影生出一股寒意,這丫頭莫不是腦後生了眼睛?爲啥每次她不回頭,都能知道身後的事情?
藍玉嘻嘻笑着回頭,調皮的對我揮了揮手,我這纔看清,她纖細的手中攥着一面小鏡子,感情從鏡子中看到了我。
“今天早上你去哪兒了?我給你帶的早餐,找你你不在。”藍玉嘟着小嘴,面色微怒,聲音略嗲,那樣子像是在……跟我撒嬌!
“去我爸那兒了。”我隨口回答着。
藍玉吐了吐舌頭,又道:“今晚你請我吃飯吧?”
說起吃飯,我又想起了那晚喝醉後的事兒,臉一熱,剛想拒絕,藍玉忽然又道:“上次我請的你,禮尚往來,現在也該輪到你請我了啊。”
聽藍玉這麼一說,拒絕的話哽在了喉頭,我無奈的點了點頭。不過算算時間也來得及,吃完飯後,我正好去招小婷的魂。
藍玉挺開心,這之後,聽我說明來意,她於我一起去解剖室,給小婷化起妝來。
藍玉的化妝技術很好,很快她就用厚厚的粉底,遮蓋住了小婷臉上的疤痕。之後又描了眉,畫了脣,把我在縫合過程中剪掉的頭髮處沾上了假髮,又用棉花把鼻孔,耳朵塞住。
不知道什麼原因,在夏天,遺體會散出很多水珠,就跟‘出汗’一樣,塞住耳鼻便是爲了防止遺體滲液。
如此一番打扮下來,小婷看起來雖然挺蒼白,卻安詳了許多。最後藍玉幫她整理好衣服,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這之後,我換了身衣裳,把肥貓裝進一個袋子裡,提着出了門。
在殯儀館中,肥貓的存在是保密的,要是讓大家知道我帶着貓在這裡,那肯定是不被允許的。可今晚招魂,我又怕出意外,只得將它裝在袋子裡帶去……
“喂……常生,你去哪兒啊?”
走了沒幾步,身後忽然有人叫我,聽聲兒是蔣勇,這廝竟然連我叫啥都打聽到了,那他一定也知道,我就是那個跟他一起值夜班的。嚴格說起來,我倆一起值班,我出去是應該跟他打聲招呼的,再者,人家第一天來上班,就讓他自己守前半夜,這也有點兒說不過去。
我正想着回去跟他解釋解釋,這貨已經趿拉着拖鞋追了上來,他跑到我跟前,眼巴巴看着我道:“你去哪兒?帶上我唄?”
“我們出去吃飯,帶你幹啥?”還沒待我回答,正好出來的藍玉搶先說道。
“吃飯!太好了,我正餓着呢,今晚我請客,走走……”
蔣勇就一自來熟,聽說吃飯,一手一個拉着我們就往外走。最後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將我塞進了一輛寶馬車中。
“這騷包車是你的?”我驚訝的問道。
“我爸的。”蔣勇嘻嘻笑道。
“我去,那你是個富二代啊?”
“呵呵,差不多吧。”
“那你咋跑這種地方上班兒來了?”
富二代開着寶馬跑殯儀館上班,這是不是有病啊?在我看來,只有我這種被逼上絕境的人,纔會選擇這份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