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快趴下!”
來不及多想,我朝着徐貴的背影大聲的喊,可我的聲音,瞬間淹沒在瞭如同爆炸聲般。響徹雲霄的驚雷之中!
蒼穹被這冬日裡莫名而來的電閃雷鳴,硬生生撕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一道道閃電爭先恐後的劈下,道道如刀似斧。直劈老柳樹,老柳樹被從中劈裂,又從根部斷裂開來,轟燃倒地。樹冠燃燒了起來,眼前熊熊大火瞬間映紅了半邊天……
大冬天的打雷,我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未聽聞過這等奇怪之事。
不過我曾聽鄰居老劉頭說起過,如晝昏夜明、山崩河干、冬雷夏雪、南冷北暖等等異常現象,都是不可能無端出現的,但凡出現,皆是與國事,人事相通,是某種事情來臨前的徵兆!
而今這閃電來勢洶洶,又直衝着老柳樹劈,就算我見識再短,也知道這閃電是衝着老柳樹來的。
“咦?”
正想着呢,我忽然在那電閃雷鳴之中,看到一個乾巴巴的身影,那身影高矮像個五六歲的孩童,可面部卻又似長着長鬍子的老頭!
一定是我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這種亮度,生出了幻覺。
我使勁的閉了閉眼睛,再看,那小老頭還在,並且他發現我在看他後,竟然帶着一身的雷電,迅速的向我衝來!
孃的,這回我算是整明白了,這些閃電就是衝着這小老頭來的啊,天都想劈了他,他定然不是啥好東西,現在他向我衝來,指定是沒存好心!
下意識的想躲,可我怎麼躲得過會飄的老頭!老頭牽引着雷電,飛奔而至,這一瞬間,我很沒出息的選擇了抱着頭,死死的蜷縮在了地上!
一陣噼裡啪啦,肌肉不受控制的一番狂抖,於是乎,我聞到了從我身上飄出的燒焦的味兒!
不過還好,焦的好像只是頭髮,我感覺倒也沒啥大事!
擡頭,那老頭竟然已經飄到了青石井欄上,閃電依舊在往他的身上劈,可他卻豪無畏懼之意,一臉坦然的扎進了那眼老井中!
老頭跳進井中的剎那,老井中的水突兀的就溢了上來,像個平地而起的大水柱一般,一下子衝起一丈多高……
不知是我看花了眼,還是在閃電光的照射下,水會折射出一種黃色的芒,總之,那噴涌而上的水柱中,竟然散發着一種妖異的黃!
沒容我細瞅,一道閃電徑直劈向井口……
一陣亂石穿空後,大水柱如同一條被打了七寸的蛇,悄沒聲的就落了下去。與此同時,閃電退去,天地間從未有過的安靜。
“伯。你沒事吧!”我用力的喊,可我能聽到的聲音卻很小,我摳了摳耳朵,爬起來,去拉趴在地上的徐貴。
徐貴甩開我的手,雙膝跪地爬到了徐福身邊,嚎啕大哭起來。
電閃雷鳴之聲驚醒了村子裡所有的人,睡眼朦朧的鄉親們,拿着手電三五成羣的往這攆,卻又都在距離此地十多米的地方停下,畏縮不前。藉着手電的光,我看到每個人都面色驚懼,惶恐。
最終,作爲村長,馬長青打頭,帶領着衆人戰戰兢兢的靠了過來。可當看到燒成了灰燼的大柳樹,和躺地上腦漿迸裂,已然死去的徐福時,人羣中轟然炸開了鍋!
東方,終於泛起了魚肚白,下身僅穿了一條秋褲的我,在雪夜裡顛簸了大半宿,被黎明之時最爲凌冽的寒風一吹,終於覺出了刺骨的寒。
在人羣中張望了一番,也沒發現‘圈兒’,這傢伙幹啥去了?要他在還能先借我條棉褲穿穿。
圈兒是我的好朋友。沒有之一。
爺爺做這死人營生,大多數人家都忌諱,不願讓自家的孩子跟我玩。圈兒爹媽早亡,打小跟姐姐相依爲命,也受到了不少孩子的排擠,於是,順理成章的,我倆就玩到了一塊兒去了。
圈兒大號叫王大員,小時候我叫他圓圈,後來叫着叫着就成了圈兒,別說,圈兒這名字還真是越叫越順口,以至於後來他姐都直接跟着我改了口。
咦?不對啊,好像……自打過完年,我就沒再見過圈兒,這傢伙平日裡最愛湊熱鬧,村子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居然沒見到他的影子,這也太奇怪了吧!
我不甘心的又找了一圈。可當我的目光掃過某處時,我的心裡咯噔一下,隨即就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渾身不受控制的開始哆嗦,力氣也如同被抽走了一般,整個人沒有了支撐點,一屁股就癱坐在了地上。
“嗨!常生,你咋了這是?臉咋這麼白?”
“凍得吧?這麼冷的天穿一條秋褲就敢出來嘚瑟?趕緊回家套條褲子去!”
有人見我摔倒,伸手把我拉了起來。
“我……我……”幹吞了一口唾沫,嘴脣哆嗦了幾下,我愣是沒說出一句囫圇話來!我能告訴他們,我特媽看到徐福了嗎!!
撞死在大柳樹上的徐福,此刻就站在自己的屍體旁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屍身,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痛哭的妻兒。如果不是地上躺着的那具屍體,我當真會以爲徐福沒有死,可如今,用腳丫子想,我也知道我看到的是個啥玩意兒!
打小跟着做死人生意的爺爺,邪魔鬼祟之事沒少往耳朵裡聽,可說實話,我還真不信那個邪。
從小到大,我沒見過一次髒東西。小時候奶奶走了,爺爺不會做飯,我整天吃不飽,去奶奶墳上哭,用手扒奶奶的墳,天真的想着把奶奶從墳裡扒出來,即便那樣,我都沒能把她老人家給整出來見上一面。可今天,徐家爺倆把我這二十多年的認知觀給顛覆了!
我的胸口砰砰的跳,心臟像是要掙脫胸膛的束縛逃走!
徐福的模樣停留在了他死的那一刻!頭芯子的位置癟了一塊,像一個撒了氣的皮球,頭髮被黏稠的血粘成了縷,暗紅色的血道道順着發尖往下淌,滿臉滿脖子的猙獰……
忽然,徐福的鬼魂幽幽的擡起頭,似是感應到了我的目光般,往我站的方向瞅了過來!
我慌慌張張的低下頭,掩飾自己能看到它的事實,我害怕,怕他因爲我的能看到,而糾纏上我!
眼不見爲淨,頭一低,心下便靜了些許,可耳邊卻不消停起來!徐福兩個兒子,婆娘慘絕人寰的哭聲。鄉親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聲,聲聲入耳。
“奇怪,那麼大一顆老柳樹都燒沒了,這徐福的屍體就躺在樹根下,咋就沒點兒煙熏火燎的痕跡呢?”
“是夠奇怪的,這兩天發生的事兒都挺邪門,八成是老徐家衝撞了啥邪祟!”
“我看就是被那柳樹精迷惑了,你沒聽到昨晚那雷?老樹精禍害人糟了天譴,老天爺只劈精怪,不燒人!”
“哎--遭了天譴又能咋地,人沒了,留下一個娘們帶着兩個半大小子,這往後的日子可咋過?可憐啊……”
這邊的女人嘰嘰喳喳,悲天憫人。不遠處一個男人忽然驚叫一嗓子:“這井咋了,都快--快快來看看這井他孃的咋了?”
我隨着人流被擠到井邊,看到井欄被雷擊的粉碎,井沿也是滿目狼藉,最最讓人驚訝的是,那眼深不見底的老井竟然被堵死了,而那堵死老井的東西,竟然是老柳樹的主幹!
那原本歪歪扭扭,坑窪不平的樹幹,此刻卡在老井之中竟是嚴絲合縫,周邊緊密的連插進一根針的縫隙都沒有。柳木的斷面也極其整齊,像是木匠花了細功夫,用鋸子仔細鋸出來的一般。
邊上有人倒吸涼氣,有人直嘬牙花子,誰都想不通,柳樹已經遭劫化爲灰燼,樹幹又緣何會出現在了井裡!
不過,如此一來,這眼井往後算是廢了!
這井中的水甘美清澄,是村中用水的主要來源之一,如今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堵上了,村民們驚訝之餘,還有些不甘。有人試探着上去跺了兩腳,那柳木像是紮根在了井壁中一般,竟是紋絲不動。
我盯着柳木上那一環套一環,密密麻麻,數都數不清的年輪,腦海中恍然出現了昨晚那個糟老頭的身影……心忽然就亂了一拍,我想我明白了,那電閃雷鳴中,一臉坦然跳入井內的小老頭,就是這截柳木!
可我還是想不通,老柳樹精爲何要把這眼井堵上呢?
還有俆福爺倆,當真是被老柳樹精迷惑致死的嗎?
我清楚的記得,我與徐貴趕來後,徐福回頭說的那句話,思路清晰,完全不像是被迷惑了的樣子啊!
並且我去找徐貴的時候,他衝出靈堂便往這跑,他定是早就知道徐福要來這裡尋死!
可如果不是被迷惑,老柳樹又爲何糟了雷劈呢?
昨夜,那老柳樹所化的糟老頭向我衝來時,我本以爲它要置我於死地,可我只是被雷擊了一下,也沒啥大礙。我雖然不知道他爲何要讓雷擊我,可我清楚,昨夜它若想讓我死,那也是輕而易舉之事,可見老柳樹它並無殺心。且,自我記事起,村裡從沒發生過與老柳樹有關的不良事件,反之,它那一樹蔭涼,曾爲無數代人遮陽擋雨!
可若徐家爺倆不是被老柳樹迷惑,那他們爲何都要跑到這棵樹上尋死?這兩人一樹之間,究竟只是巧合,還是有某種聯繫?
從小到大,我便是一個好奇心極重之人,越是想不通的事兒,越是要想,不刨出根問出底來,那走着坐着的都是心事。我遠遠的盯着徐貴,或許他知道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