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大約十來歲吧,在慶和村上學,農村孩子上學條件很艱苦,早上上課早不說。還得走十多裡的山路,所以我們村的孩子,多是天還很黑就起牀往學校走。
那天早上,照例。一羣孩子抹黑去上學。半道上,卻忽然碰到了兩頂大紅花轎,嬌旁跟着一個穿着大紅色喜服的婆子,喜婆手裡提着一個紙紮的大紅燈籠。兩個嬌子在寂靜的山間小路上,幽靈般無聲的走着……
那年月,那樣的大紅花轎就已經很少見了,又趕巧在這麼一個黑咕咚咚的早上,尤其那喜婆子手裡提的那盞燈籠,紅的跟浸了血似得,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的。差點兒沒把我們幾個孩子嚇死!
後來再說起這事,我們還都認定那是鬼娶親呢!直到此刻聽吳道長說起,我才恍悟,感情那是徐奎武嫁閨女呢!只是他嫁閨女的方式,也太詭異了點兒吧!
“那後來呢?”我問道。
吳道長繼續說道,“後來,老煙桿子家不斷的妥協,啥都隨着親家,去縣裡租了兩頂戲班子的嬌子,半夜去,摸着黑就把他閨女給接回來了,回來後也沒放鞭炮,這就算是成了親了。”
“那天我應邀去老煙桿子家喝喜酒,實際也是想去看看老煙桿子那位親家啥樣兒,可他卻沒來。不過成親那天挺順當,除了出嫁的方式詭異了點兒外,一點都沒出岔子。”
“那天之後,我本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誰知,第三天上午,老煙桿子提了個袋子,火急火燎的就跑來了我家。我問他咋了?他把袋子遞給我讓我看。一看之下,我大吃一驚,那袋子裡裝的是百家米,只是那些米,在三天的時間裡,竟然都變成了焦黑色!米變黑,是侵入了陰氣,百家米變黑,那陰氣得多厲害啊?”
“這是咋回事啊?我慌忙問老煙桿子。”
“老煙桿子道,成親那天早上,他把米埋下後就沒管了,今天早上,兒媳婦三日回門,他便趁此機會把米給挖了出來,卻不想挖出來一瞧,米都變黑了。這才三天,就算是發黴也黑不成這樣兒啊,老煙桿子覺得這事邪乎,第一時間就跑到了我這裡,拉着我就讓我去他家看看。”
“我跟着他就去了他家。”
“剛進他家門口,老煙桿子那婆娘就哭哭啼啼的走了出來,見着我,一個勁兒的跟我哭訴,說是後悔了,後悔娶了徐奎武家三閨女,娶親找了個紅煞日,用了那麼邪乎的儀式,進門還帶了個鬼玩意兒,現在弄得家裡烏煙瘴氣的,百家米都黑了!”
“我一聽她這話兒,就知道這裡頭還有啥事,就問她進門帶了個鬼玩意兒是啥意思?”
“老煙桿子的婆娘跟我說道,那天娶親的時候,不是用了兩頂花轎嗎,前面那頂花轎中坐着新媳婦,後面那頂花轎裡卻擡着一個鬼東西!媳婦進門的時候蓋着紅蓋頭,那鬼東西也蓋了一個紅蓋頭,下嬌後,媳婦直接去了後面嬌子,把那鬼東西抱進了新房,放被窩裡去了。”
“老煙桿子的婆娘找了個空檔,悄悄的問媳婦,她抱得是個啥?”
“媳婦說是他爹給她的陪嫁,至於到底是啥陪嫁。她具體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她只得去問兒子,兒子說是個小鬼像,看上去還怪嚇人的!她又問兒子,徐奎武給了閨女多少錢的陪嫁?兒子說一分沒給,就給了那個小鬼像!”
“說起一分錢沒給,老煙桿子跟婆娘心裡都挺不痛快的,他們老兩口子,本還滿心希望,徐奎武給他閨女陪送一張五位數的存摺呢,這回存摺沒給不說,還弄回了這麼個鬼童來。”
“成親選在紅煞日,接親用轎子,還不能見光,這回陪嫁還是個小鬼,這些事兒放在一起,讓誰說,也是太詭異了點兒!”
“老煙桿子那婆娘,這幾天心裡就一直髮堵,總覺得事情不對頭。她越是堵的慌,詭異的事兒越多,前一天晚上她起夜,忽然看到媳婦那屋裡,有一閃一閃的光,她本就心中犯疑,這會自是要上去瞧上一瞧。”
“這一瞧不要緊,就見媳婦跟兒子,正在給那小鬼像上供呢,貢品有香燭,有吃食,上供完了倆人跪在地上磕頭,這還不算完,磕完頭後,他們竟然還刺破了各自的手指,把血滴在了小鬼像的頭上。”
“那詭異的一幕,看的她毛骨悚然,她正尋思找個機會,單獨問問兒子呢,這還沒問,老煙桿子又挖出了那發了黴的百家米……總之,娶了這麼個媳婦,老兩口算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老煙桿子罵了她婆娘幾聲,說這都啥時候了,你還淌貓尿呢,再淌媳婦就回來了,還是趕緊讓吳道長給瞧瞧吧!說完,他拉着我就進了新媳婦那屋。”
“後來,我們在牀底下的一個箱子裡,找出了一個酒瓶高的小石像,那石像青面獠牙。樣貌猙獰,石像頭上有乾枯了的血跡,看來老煙桿子那婆娘所言不假。”
“我拿着那石像端詳了很久,卻愣是沒看出它是個啥像!不過,我卻感覺的到,它身上有很重的陰氣,看來百家米變黑,就是因爲它的緣故。”
“我想要把它處理掉,可這時,老煙桿子兩口又犯了難,只道是真就這麼毀去了,媳婦回來沒法交代,畢竟這是人家陪嫁的玩意兒。”
“我理解他們的意思,現在婚已經結了,生米也已經煮成熟飯了,往後日子總還得過下去,毀了這小鬼像一時痛快了,可媳婦跟孃家追究起來,那往後怕是要鬧得不愉快了。最後,我們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小鬼像不破壞,只把它身上的陰氣驅散,如此,它便也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再也不能鬧出啥幺蛾子了。”
“只是當時我沒帶傢伙事兒,待我回去準備好東西,正要重新返回老煙桿子家的時候,我家裡來了一個人,那人一襲紅衣,正是老煙桿子的兒媳婦!”
“我一怔,正納悶她咋來了呢?她對我笑了笑,直接開門見山的對我說,讓我別管她們家的事兒,別破壞那小鬼像,她還說那東西不會害人,若是害人的東西,爹爹也不會把它作爲嫁妝,給自己的親女兒啊!”
“說完這話她就走了。我就納悶,她不是三日回門了嗎?怎麼在我要破她小鬼的時候,她忽然就回來了?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後來,我也沒再去管她的事,老煙桿子也沒再來找過我。如此,她們婆媳同住了一個多月後,也分家了,再後來,她們家不僅啥壞事兒沒發生,小日子還越過越紅火!種啥啥收成,幹啥啥賺錢!”
“後來我猜測,她成親之日發生的那一些列事兒,或許是某種催財術,或者啥我不知道的古老禁術,所以我說他徐奎武不簡單啊!如此不簡單的人,若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害他的人應該也有兩把刷子吧!”
聽完吳道長的話,大家都久久未語。而我再次發現,我們村子裡真是臥虎藏龍,看似普普通通的鄉親們,竟然都是深藏不露之人,趙老大的厭勝術,徐大壯的祝由術,徐奎武的催財術……這些身懷絕技的人,不是世間難得一見嗎?可我們這個偏僻,落後,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手機都沒信號的犄角旮旯裡,咋就出了這麼多的能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接下來,誰還會出人預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