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大叫一聲,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出吃奶的勁兒推了一把後。猛的爬了起來,雙手撐着牀快速的往後退了兩步,儘可量的與盯着我的人拉開距離。
被我推開的人沒動,跪在牀上。面色蒼白如死屍,雙目直勾勾的盯着我!
終於看清了那人的樣子,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我沒好氣的罵道。“圈兒你大爺,你他孃的想嚇死我啊!”
圈兒卻如同沒有聽到我的話一般,絲毫沒有動作,整個人給我一種既冰冷又陌生的感覺。
“圈兒,你--你咋了?”強自鎮定,我勉強的笑了下,黑暗中,我極其不自然的笑聲聽的我自己都毛骨悚然。
尼瑪,受不了這滲人勁兒了。我往前挪了挪,想着扯燈繩。
“不要開燈。”
圈兒幽幽的說了一句,忽然就動了,老虎鉗子般的大手,突兀的擒住了我的手腕,瞬間,冷,深入骨髓。
“你--你—你是誰……”
我驚恐萬分的盯着圈兒,話都說不囫圇了,因爲我聽見圈兒的聲音,根本就不是他平素裡說話的聲音!
“幫我縫頭。”
幽幽的,機械般的聲音又響起,這一瞬間,我差點嚇尿了,這次我聽的分明,那聲音竟然是徐福!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我眼前的人分明是圈兒啊,可他爲何會發出徐福的聲音?難道----我忽然想起曾經聽別人說起過的鬼附身,難道圈兒被徐福附身了!
沒容我多想,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圈兒,不,應該說是徐福,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我就往牀下拽。
腕上傳來的冰冷感讓我窒息,我想把手拽回來,可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只是不受控制的抖。
“圈兒,不,伯~~那啥,縫--縫頭我也不會啊!再說這深更半夜的~,要不咱們趕明~明個再去縫成不?”戰戰兢兢,我帶着哭腔跟他打着商量。
回答我的卻只是那手腕上加重的力道。
看來,徐家這爺倆都很在意自己的遺容啊,一個半夜三更自己跑我家裡縫頭,一個直接附身來找人,你說你們都那麼要好,當初幹嘛要這麼慘的死呢?唉,看來這事今晚是逃不過了。
“伯~要縫也得等--等我帶上傢伙吧……我這麼空手去了也縫不成啊……”
出乎預料,我這話剛一說完,手便被放開了。
無奈,我只得取了那破書與器械,穿上衣服,把雮塵珠揣在了口袋裡,跟他一前一後往徐福家走去。
說來也怪!
俆爺來我家縫頭那晚,我嚇得逃竄了大半個村子,所過之處,那狗比着賽似得叫。可此刻,我與圈兒走在街上,四下卻是鴉雀無聲。偶爾遇到幾隻貓,那些貓也都特別警惕的盯着我們,尾巴豎的跟鐵棍似得,深邃又神秘的眼睛,在深夜了泛着綠油油的光!
看着走在我前面,行動如同木偶般僵直的圈兒,我想起了隔壁老劉頭曾經跟我說起的話,動物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現在看來那話是真的!他們不僅能看到這些東西,還挺害怕這東西。
我又想起了毛子,俆爺來我家那晚,它抖得跟彈棉花似得,我抱他到屋門口的時候,他寧願咬我一口也不進去,感情那都是嚇得!
徐福家大門開着,靈堂裡點着燈,被附身的圈兒輕車熟路的走了進去,我硬着頭皮跟在他的身後。
“常生,圈兒,你們--咋這個時候來了?”
說話的是徐貴,他可能還在爲徐福替他死這事兒自責,所以來跟徐福的妻兒一起守靈。這兩天,徐貴正在以不可思議的狀態消瘦,頭髮白了大半,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憔悴不堪。不過這也難怪,俆爺的屍體至今下落不明,他白天找俆爺,夜裡守靈,這事擱誰身上誰都的垮!
我看了眼直勾勾盯着我的圈兒,迫不得已道:“伯,我---是來給福伯收拾收拾的。”
縫屍不說縫,不說補,只說收拾,小的時候我曾問爺爺爲何要這麼說,爺爺說‘縫補’不體面,收拾的乾淨利索纔好上路。
徐貴聽我說明來意後很是驚訝,隨即激動的握着我的手道:“那--真是太謝謝你了常生,我本來以爲你爺爺不在,我哥他就得這麼去呢,感情你還真繼承了你爺爺這門手藝。”
苦笑,我這哪是繼承了爺爺的手藝,這分明就是趕鴨子上架嗎。無語的哼哼了兩聲,我跟徐貴一起,把徐福已經入殮的屍體從棺材裡擡了出來。
徐福的整個頭部被一張蓋臉紙蓋的嚴嚴實實,不少血跡透過那單薄的紙張滲了出來,觸目驚心的紅。
想到那天在大柳樹下,看到徐福腦漿迸裂的模樣,我真有一股子撂挑子逃跑的衝動,可再看看樹樁子一樣杵在的旁邊的圈兒,我無奈的收起了那種想法,跑,我能跑得過鬼嗎?
“還有啥需要我去做的嗎?”徐貴在一旁搓着手問道。
“沒了,伯,那啥,你們都先回避一下吧。”
爺爺縫屍的時候,有不讓外人在場看的規矩,可我讓他們出去,只是怕他們看到我啥都不會。
徐貴又給長明燈添了些油,然後帶着徐福的妻兒走了出去。
我關上門,掏出了口袋裡的雮塵珠,含在了嘴裡。
信中爺爺叮囑過一些小事情,其中一條就是,‘若某天縫屍之時,把雮塵珠含在口中,可趨避屍氣。’
這要是擱從前,啥屍氣鬼氣的我指定不信,可這幾天見多了詭異的事兒,我還是防備着點兒好。
口中含着雮塵珠,深吸一口氣,慢慢的掀開了那被鮮血浸染紅了的蓋臉紙。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可當那面目全非的屍體近在眼前的時候,我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往後退了一大步。
別怕,不就一死人嗎,爺爺就縫了一輩子屍體,有啥好怕的?
心裡不斷的給自己打氣,隨後,深呼吸一口,重新走上前去。
可待我看清死者破碎的前額,和那從眼眶中半掛出來的眼珠子時,我直接傻愣在了當場。
祖傳的那本書中,縫屍手法確實精湛,可那些年代的死人基本都是死於戰亂,斷茬無非都是斧劈刀砍形成的,縫起來自然也簡單,可---誰能告訴我,這撞的跟爛西瓜一樣的腦袋,我到底該咋縫?
欲哭無淚的看了眼圈兒,他還是那副死魚般的表情看着我,簡直就像是一具睜着眼睛的死屍。
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一出現,把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頭皮一麻,趕緊轉過身去。牙一咬,心一橫,引上線,打開書,照着書中的行鍼手法,戰戰兢兢的縫了起來。
碎肉特有的那種冰冷,滑膩的觸感,針尖刺進皮肉中的力道,拉扯線的滋滋聲,這一切讓我既厭惡又害怕,頃刻,便是一手心的汗。可一想到當事人親自在邊上瞅着呢,我就沒了脾氣,繡花般,照着書上那複雜的縫合圖,一絲不苟的縫了起來。
……
直到天光大亮,我纔算是把徐福這頭給縫好了!仔細看了看,還算滿意,起碼能認出這人是誰了。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就在收針的那一刻,我恍惚看到徐福的手指好像----動了一下。
“啊……這--這是哪兒?”
還沒待我看仔細,身後的圈兒忽然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神經一直處於極度緊張中的我,被圈兒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得猛一抖,咕咚一聲,雮塵珠劃過我的喉嚨,竟然被我生生吞進肚子裡去了!
“圈兒你大爺,你整天這麼一驚一乍的,想把老子嚇死咋的?”我怒了,這一天到晚的,還能不能讓人消停會了!
圈兒的聲音變了回來,很顯然,徐福已經不在他身上了。圈兒雙手撐地坐着,胸口劇烈的起伏,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徐福的屍體,臉白的像紙,那感覺,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
我知道圈兒還不知道徐家父子死了這回事,可他這表情……確實也太誇張了點兒吧?
“常生,發生啥事了?”
一陣敲門聲響起,徐貴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他顯然也聽到了圈兒的尖叫。
我拉起圈兒,打開門道:“沒事呢伯,收拾好了,你看看。”
徐貴進來瞅了一眼,一臉的欣慰模樣,隨即招呼我和圈兒去吃飯。
我是一點兒食慾都沒有,捯飭了半晚上的屍體,此刻,我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只想趕緊找個地兒好好洗洗。
詢問的目光看向圈兒,想問他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卻不想圈兒竟然一把推開站在門口的我,野狗一樣就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