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國在電話那頭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鐘,這過程中他一直沒說話,應該是在思考。
王雪找到了趙鬆,趙鬆會有什麼下場,張立國很清楚。
如果張立國把趙鬆的信息透露了給我,那麼他也算是從犯了。
主犯王雪,從犯我跟張立國,聽起來夠有意思的。
“這案子我也覺得有蹊蹺,要是王雪真是被雷擊致死,地面上應該有些痕跡,但根據當時的案件資料來看,地上沒痕跡。”張立國的聲音很低沉:“可法醫的檢查卻覺得這是雷擊,資料上寫了三條確定雷擊的因素。”
“第一,死者顱骨骨折,顱骨上有電擊導致破裂的痕跡,心肌纖維斷裂,心室腔內血液呈現暗紅色,第二,死者衣服盡數燒焦,顱內血腫,內臟器官破裂,第三,死者的死亡時間正是雷擊高發的七八月。”
“聯繫上死者死亡時在樓頂並且是在下暴雨的情況下,法醫給的臨場報告是雷擊致死。”張立國嘆了口氣:“我們也在附近做了調查,但也沒查出線索,真不知道趙鬆那狗草的是怎麼處理的現場,還他嗎高智商犯罪啊。”
我沉默了一下,低聲問道:“你們現在去抓他也沒用,能找到證據嗎?”
張立國那頭響起了一聲打火機的脆響,應該是在點菸,只聽他深深的抽了一口,苦笑道:“查個屁,都這麼多年了,按照那趙鬆細心處理現場就能猜出來,那孫子不可能給我們留下線索。”
“這事交給王雪,殺人償命,這是自古就有的規矩。”我面無表情的看着桌上的玉片,咬了咬牙:“把趙鬆的居住地址跟生辰八字告訴我。”
要是我毫無理由的驅鬼害人,那絕對是要遭天譴的事,但現在可不是毫無理由,這叫替天行道。
“地址我能給你查到,一會發短信給你。”張立國的聲音充滿了矛盾,一邊是覺得趙鬆該得到報應,一邊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做,因爲張立國畢竟是個警察。
“謝謝張叔了,生辰八字也就是出生年月日,還有出生的時間,這些資料絕對不能有錯。”我說話很客氣,也仔細的給張立國解釋了一下什麼是生辰八字,免得他到時候只給我個年月日就尷尬了。
說真的,要是平常想讓張立國答應這種事,鐵定的難如登天。
可是這次也該趙鬆倒黴,做的事太畜生了,連張立國都忍不下去了。
讓鬼去報仇,這種事估計張立國是第一次遇見。
“知道了。”
張立國答應了一聲便掛斷了電話。
“沒事吧?”海東青走到了我身邊,低聲問了句。
我搖了搖頭:“沒事。”
“把絕書給我,我幫你弄個假的絕書交給老佛爺,到時候他就不會來找你麻煩了。”海東青的語氣很平靜。
我猶豫了一下沒說話,胖叔接過了話茬:“抹四(沒事),小海滴手段你放心。”
聞言,我點點頭,從供桌底下拿出了那張藏有絕密的絕書,皺着眉頭問道:“怎麼弄假的?”
“做一張一模一樣的給老佛爺,外面的大字一樣用火燒墨寫,小字就不寫了。”海東青面無表情的接過了絕書:“兩三個小時就能做完,到時我直接交給老佛爺,晚上我再回來,老佛爺他們現在應該還在貴陽。”
我看海東青的目光變得奇怪了起來。
他這本事有點大了吧......難道他也有火燒墨?這大鳥也認識老佛爺?!
沒等我發問,海東青把絕書放進了兜裡,轉身就出了門。
見他走出了門,胖叔笑了笑:“小海滴秘密多着呢,餓都抹油(沒有)搞清楚他滴來歷,但餓能感覺到,這小夥兒四(是)個好人,能信得過。”
聞言,我聳聳肩沒說話,但卻是有點期待。
如果大鳥幫我把麻煩解決了,那麼我還真得請他吃頓好的,得罪了老佛爺,我心裡確實是有點不踏實,能解決就儘量解決,解決不了跟老佛爺拼命,那是最後的手段。
“要餓幫忙嗎?”胖叔問我,顯然是知道我一會兒要幹什麼。
我點了支菸,搖搖頭:“我能行,這事您別插手。”
大概過了四五分鐘的樣子,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張立國的短信到了。
短信上的內容很詳細。
趙鬆,出生日期是一九六零年,八月七日,夜十一點。
現居住地址,貴陽市雲巖區南邊大道風城小區,四棟,七樓702室。
“現在的警察挺厲害啊,就差調查出趙鬆的底褲穿啥顏色了。”我感嘆着中國警察的進步,這可是發自內心的感嘆。
“傻逼,檔案裡包四(不是)寫得有麼!”胖叔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充分的發揮出了他拆臺不留情的一面,找我要了支菸抽着,咂了咂嘴:“姓趙滴確實夠畜生啊,該遭報應。”
我嘆了口氣,伸手把菸頭丟進了菸灰缸裡,拍了拍褲子站了起來。
易家五大門,入門第一要學的本事就是驅鬼,這裡的驅可不是驅逐的驅,而是驅使的驅。
“祖師爺在上,今日弟子特開壇驅鬼,爲枉死鬼王雪討還公道,望祖師爺慈悲,佑弟子馬到功成。”
我拿着貢香對祖師爺的畫像拜了三拜,點燃之後,把貢香插進了香壇裡,伸手拿過放在供桌角落的黃紙,自顧自的鼓搗了起來。
王雪現在比較迷糊,就算是知道了趙鬆的位置,她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所要做的,就是給她引路。
不一會兒,手裡的黃紙就被我折成了一個扁扁的紙人,我在紙人的邊上開了一個口,把香壇裡的香灰弄了一些進去裝着,這才鼓了些許,看起來總算是有點人樣了。
“趙鬆.....1960年就是庚子年.....六月十五.....”我低聲嘀咕着,拿着普通的紅筆在黃紙人肚子上寫了起來,寫好了趙鬆的生辰八字,又把他的名字規規整整的寫了上去。
做完紙人,我拿着一支點燃的貢香在紙人頭頂繞了一圈,之後便用香頭對着紙人的腦門戳了過去。
等香頭將紙人的腦門燒出一個洞,我這才把紙人放下,點燃香燭,拿着喜神鑼敲打了起來。
“天法法,地法法,恭請喜神賜真法。”
“鏘~~”
“一請喜神當頭坐,神臺供桌立馬搭。”
“鏘~~鏘~~~”
“二請五鬼到壇前,惡人惡鬼不敢言。”
“鏘~鏘~鏘~~~”
“三請王雪跪祖師,祖師聽冤怒沖天,命下五鬼尋惡徒,抽筋剝皮在眼前。”
唸叨完,我重重的敲了敲喜神鑼,嘴裡大喊道。
“抽筋剝皮,咎由自取,死後受苦,皆是自行,蒼天有眼,報應分明,惡人爲惡,衆善不行。”
“鏘~~~”
“落下酆都境,惡人喊不停,千年受苦百年刑,皆是惡人自己尋啊~~~~”
話落的瞬間,我盯着玉片敲了敲銅鑼,張口大喝道:“王雪!還不快去!!!”
“咻!!!!”
一聲喜哨憑空炸響,桌上的黃紙人猛的就燃燒了起來,火光熊熊,霎時就把紙人給燒成了灰燼。
而存放着王雪的玉片,則已經沒了往日的陰冷,徹徹底底的恢復了正常。
我鬆了口氣,看了看時間,默默點頭:“現在是五點十分,估計王雪一過去就得動手,我得抓緊時間把李天的魂魄招過來。”
王雪是惡鬼,想要投胎,那麼必然得超度她。
可我今天要超度的鬼,貌似還不止王雪一個,還有一個日日夜夜重複自殺的李天!
有的人會覺得,死了就一了百了,生活不如意的時候,或是對世界絕望的時候,他們就會選擇死,也就是自殺。
這個世界上其實什麼都是公平的,你選擇逃離現實的苦海,那麼就必然會在另外一個世界繼續受苦。
自殺所死的人,如果沒人超度,那麼就會在陽間受刑,受刑的時間,便是自殺人未盡的壽數。
如果老天爺給一個人定的壽數是八十歲,而他二十歲就跳樓了,剩下的六十年壽數就會讓他在重複自殺的過程中用完。
比如李天,他是在茅臺大廈跳樓死的,死後陰魂不歸地府,無人超度,他就只能日復一日的重複跳樓的動作,每一次他都會嚐到死亡的恐怖,更會感受到那種跳樓摔到地面的痛苦。
“我能幫它們的只有這點了。”我給胖叔說道,臉上的笑容有點苦澀,畢竟王雪的故事是個悲劇,我是真爲他們覺得不甘。
他們誰也沒得罪,但就是遭了這麼大的災,一個好端端的家庭就這麼毀了,老天爺有時候是挺操蛋的。
坐在供桌前,我沉默了很久,用手輕輕的拍着供桌,啞着嗓子緩緩唱着。
“天蒼蒼,地蒼蒼,苦主身死怨四方。”
“心願未了不能渡,孤魂野鬼誰願當。”
“先生四請李天魂,速速歸來訴衷腸。”
“一請天魂在此坐。”
“二請人魂到此廳。”
“三請地魂回舊處。”
“四請李天三魂七魄速速來啊~~~”
“嘭。”
隨着一聲極其細微的悶響,桌上的香灰隱隱浮現出了一個手印,看輪廓就能看出這是個男人的手印。
李天到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這手掌印出現的瞬間,一個女人的掌印又從旁邊浮現了出來,但沒發出聲音。
王雪?!她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呆呆的看着桌上的掌印,低聲問了一句:“王雪,是你嗎?”
“砰。”掌印彷彿是往前動了動,看來是王雪在迴應我。
“趙鬆死了?”我問,又是一聲悶響,但掌印沒動,香灰上現出了兩個字,很秀氣的字:“謝謝。”
我如釋重負的笑了笑。
老爺子教我的本事果然沒錯,經過我的引路,王雪完全可以在白天動手,而不用顧及白日鬼不出的規矩。
惡鬼之所以無心,那就是因爲它們心中藏得有怨,怨氣蒙心,自然就跟個神經病似的無法交流。
此時的王雪已經完成了心願,恢復理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見王雪的掌印動了動,慢慢往李天的掌印移動了過去,速度很慢,但卻沒有絲毫停頓。
“渡了他們吧。”胖叔擦了擦眼睛,在見到兩個手印重疊的時候,我鼻子也有點酸了。
這一刻他們等多久了?
自殺而死的人,魂魄沒有多少的智商,幾乎就像是一個只會重複自殺的機器,不會思考,也沒有記憶。
想讓李天有所反應,恐怕只能等我把他們給超度了。
我嘴微微張開,用着一種悲腔嘶啞的唱着,拍供桌的聲音也變得低了些許,整個裡屋都似乎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悲慼。
“老天也曾不長眼,陽人誰曾不心酸,李天何曾爲過惡,不過只求日三餐。”
“嘭~~嘭~~”
“苦海茫茫萬事悲,弟子只願求輪迴,求的是,李天下世還爲人,求的是,李天生生世世與親歸。”
“嘭~~~”
“月老牽繩自有理,定然不忍陽人悲,王雪李天是眷侶,本就是,姻緣樹前鐵筆碑。”
“嘭~~~”
“王雪本是良家婦,誰知天黑被惡隨,今日是,有仇報仇平心火,今日是,王雪歸入地府入輪迴。”
“嘭~~嘭~~嘭~~”
“送君上路,望諸君,下世還爲人~~~~”
“嘭~~嘭~~嘭~~”
“送君上路,望諸君,下世還爲人啊~~~~”
“願諸君,在天雙作比翼鳥,在地雙爲連理枝,生生世世攜親手,白首入土不相離啊~~”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