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陳業榮再不是族長,陳將生就會失去最大的依仗。
陳湘如奇怪的是:“我不明白,陳將生有什麼好,值得族長再三向着他,族長忘了,當初要不是爹支持他,他根本坐不上族長的位置。”
陳相富也覺得這事不對頭,“難不成是陳將生給了族長好處?”
陳相貴搖頭道:“四老太太母子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就算給了好處,能有我家給的多?”
陳湘如卻不由得憶起了上回聽到婆子們議論的閒話“將生老爺與族長長得可真像。”看似無意,似乎卻透露了某種信息,陳將生論血脈親近,自與他們新些,說起來也是她的堂叔,可怎會長得像一個老祖宗下來的族長,着實說不通啊。
不過這事已經交給周八幫忙處理了,希望他那邊能查出些什麼呢,除了她想查陳將生,更想查陳將生是否與陳相和離家出走有關聯。
陳將生、陳將生……
陳湘如回過神來,看着一般大小的弟弟,問道:“你們覺得,誰做族長好?”
陳相富愣了片刻,他早前是不管這些的,可想着與自家有關,也用心思忖。
陳相貴是一貫的沉穩、文雅,“論資,自是六老太爺,可六老太爺的爹是做過幾十年族長的,在位的時候貪了不少銀錢,否則他家不會有那麼大的家業。”
陳相富道:“我覺得九老太爺的機會大。”
陳湘如覺得應該讓他們學會分辯是非,也學會拿主意,輕聲道:“待你們想好了,不妨告訴祖母,在這家裡真正拿大主意的還得是她。”
姐弟二人又說了些閒話,方纔散去。
趙婆子過來請陳湘如去上房說話。
陳相富兄弟一回來。便有下人與老夫人說了族裡發生的事。
這族長瞧來是真得換人了,整個陳氏族裡亂成了一鍋粥。
雖說是族長之位,可對於族長來說。這是族裡最大的官,也必須得一個行事公正又能服衆之人才能擔任。
老夫人細細地審視着飲茶吃糕點的陳湘如。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這個孫女看似柔弱,一旦拿起主意來,頗有些讓她刮目相看。
陳湘如驀地擡頭:“祖母找我有事?”
老夫人道:“你把賬目清單張貼在祠堂外頭的牆上,不會是告訴族人,你行事公正吧?”
當然不是,她是想換族長。
誰讓族長和陳將生勾結在一起,處處與他們爲難。
他家每年出了那麼一筆銀錢。反而買來個添堵的,不合適就換人。
她還想過幾年安穩日子,一心打理好家業,哪有閒心管族裡的那些破事。
“祖母英明!”
這話算不是否認了。
老夫人冷笑了兩聲,“這麼大的事,你怎不與我商量一下。二老太爺做不成族長,六老太爺和九老太爺就比他們還合適?”
“不算合適,只是這回孫女以爲得改種方式。”
老夫人凝眉細聽。心裡有些犯愁,就怕惹急了族長,拿早前陳將達做的那件糊塗事說話。陳將達已死,她可不想累了他的名聲。再則,弄個不好。陳湘娟的身世怕也要牽連出來。
陳湘娟的親孃,着實上不得檯面。
陳湘如不緊不慢地道:“以前族裡的賬目不明,皆是因爲萬事都由族長一人說了算。這次換族長,也再選幾位輔助族長的長輩出來,就在業字輩和將字輩裡選,再選兩個人,一個左長、一個右長,左長管賬目,右長管族規。三個人共同管理,小事族長說了算。大事必須三個人一起商量,三個人裡頭。若是有兩人同意就算定下來。”
老夫人一聽這話,就知陳湘如一早就想好了,家裡的事已經夠多,可陳湘如卻把手都伸到族裡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陳湘如似瞧出了老夫人的心思,道:“我不惹他們,他們卻背後使壞,但願換了族長後,我們家能平安順遂些。要不是他們太不安分,孫女又何至如此,兔子被惹急時還會咬人呢。”
何況,她是人。
陳將生幾番爲難,族長都幫襯着,就在送銀錢去的時候,陳相富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要陳將生還贖銀,可族長硬是一句公道話都沒說,他不說便是刻意維護陳將生。
陳湘如雖一早感覺出來族長偏袒着陳將生,只沒想到偏袒得這樣厲害。
“祖母,你說這事兒怪不怪,怎的族長就這麼偏袒將生叔呢?”
若要偏,不是當偏着他家的麼?因爲他家年年都給族裡供奉銀子,也是因爲陳家大院的供奉,族長那一脈才過得風光體面,成了小富人家。
老夫人微微斂額,不由得想起了什麼,只是會是這個原因麼?這事兒可不能說出去,一旦說出去這就是人命。
誰都可以說那事,唯獨她不能,她捏有族長的把柄,族長也捏有陳家大院的。
“祖母、祖母……”陳湘如連喚數聲都沒應。
趙婆子彎腰輕喚“老夫人”。
老夫人這纔回過神來。
看着神思未定的祖母,陳湘如道:“祖母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老夫人吐了口氣,“如兒,得饒人處且饒人。”
“祖母,我們還不夠退讓麼?將生叔在背後使壞,先是挑駁大姨娘、再是想害陳記,如今他們母子半分不知悔改,這樣一個人留着,後患無窮,要是再仗着族長的權勢與我們爲難,我們哪裡還有安生日子過。孫女這麼做,就是讓他消停些。”
但願吧……
以老夫人對陳將生的瞭解,怕這事不易擱下來。
“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僞君子。”
陳將生是僞君子?
陳湘如想笑,而現在的她卻不知道,老夫人嘴裡的僞君子其實另有其人,是一個比小人更難纏十倍的僞君子。
老夫人道:“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這族長不換都不行了。如兒,再有大事你得事先與我打聲招呼。”
早前放手讓她打理家裡的店鋪、生意,就是想磨礪一番。哪裡想到這回惹出這麼大個麻煩。
“如兒,我累了。想歇會兒,你下去吧。”
“是。”
陳湘如退出上房。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趙婆子,備份厚禮吧,你親自去一趟陳家莊探望一下二老太爺,就與他說,大小姐這次別無他意。只是孩子心性,以爲會打理家裡一下,只要賬目分明就好,沒想給他老人家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還請族長恕罪。”
趙婆子不解地看着老夫人,明明做錯事的是族長,怎的還要他們賠罪。
老夫人輕嘆了一聲,“陳將生這性子到底像了誰呢?不知好賴,把旁人對他的好都當成應該,他爹可不是這樣的人啊。”
趙婆子也在回想着陳將生父親,因是庶子。性子很是內斂,分家的時候,陳家大院給他置備的家業也不算薄。卻被他媳婦欺得不成樣子,那四老太太一遇不順心的事兒就撒潑,幾十年就沒改過。
“只希望這麼做,能讓二老太爺消了這口怒氣,否則他會以爲這是我讓大小姐這麼幹的。”
她老了,只希望能平靜安穩地過日子。
可陳湘如這回捅的簍子不小哇。
以她對陳業榮這些年的瞭解,陳業榮且是個善主,自做族長以來,倒有了幾分君子模樣。
“對了。再給族裡的五老太太備份厚禮,請她得空的時候來家裡做客。”
陳氏族裡。有兩個太太的威望不在老太爺之下,一個是陳家大院的老夫人。另一個就是這個年輕守寡的五老太太,這二位原都是官家小姐,且嫁妝豐厚,再則對族人多有幫扶。
老夫人備了厚禮後的正月初二,族長陳業榮就帶人來訪,卻被門上的婆子給攔住了,只說守孝人家不見外客。
族長吃了個閉門羹,站在外頭望着那匾額發呆。
族長兒子道:“爹,這三老太太說是賠禮,卻又不見你,這是何道理?”
族長心頭一琢磨,一面給他賠禮,一面卻不想幫他說話,沒有老夫人發話,族裡鬧騰得這麼兇的事兒怕是難以擱平,這到手的族長之位就要被搶走了。
“陰險婦人!”族長啐罵了一句,“還說不是她指使如丫頭鬧亂子,這話兒誰他媽的信。”
族長兒子垂着頭,“爹,那我們往後怎麼辦?”
“到了我名下的東西,想要我吐出來,休想!”族長微眯着雙眼,“好在當了幾年族長,還創了一份家業,不做就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老子還不當了呢,大平,我們回家!”
族長兒子應聲“好嘞”,扶着族長上了馬車,“爹,祠堂可有一萬兩銀子呢,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掛兩把鎖,派兩個人看着就是他們的了,他們要爭當族長,哼,我要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父子倆坐在馬車裡,族長兒子鼠目一眯,比劃了一個“搶”的動作。
族長厲聲道:“搶不成,不注意就會傷人鬧出人命,一旦驚動官府就不大好辦。只能暗偷。”
而此刻的陳湘如,已經得了門丁稟報。
族長要見老夫人,已經被拒了。
陳湘如想的卻是老夫人那日發呆,似想到了什麼,在那之前她說的是“陳業榮爲甚要偏袒陳將生?”
莫不是老夫人知曉些什麼。
老夫人嘴裡的僞君子是陳將生?
陳將生會讓老夫人覺得這人不會省心?
還是老夫人說的是另有其人。
陳湘如想到這事心裡就很是糾結,陳相富兄弟到底太小了,陳湘娟與她似乎漸行漸遠,她跟前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
咬了咬脣,走到案前又寫了封信,就尋周八拿個主意吧,小心行得萬年船,她可賭不起啊。
這天夜裡,周八手握着她寫來的書信,內容一貫簡潔,打破了兩三字的內容:正月初八辰時,茗香茶樓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