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聽陳湘如解釋幾句,老金說的那些話,綠葉一句沒聽明白。
綠葉嘀咕道:“不說就算了,我不問就是。”她突地“啊——”一聲尖叫,嚇得陳湘如頓時警惕起來,“大小姐,對了,對了,有個姓萬的客商,說是去年你找他幫忙辦的事辦好了,讓你從綢緞莊出來去一趟茗香茶樓呢。”
姓萬的客商,一個從燕州來的布商。
每次來江南,都會從陳記綢緞莊記上好幾車的貨。
陳湘如道:“能不能別咋咋呼呼的,我的魂兒都快被嚇沒了。”忙對車伕道:“去茗香茶樓。”
萬老爺已等了半炷香工夫,此刻正與一個相熟的客商閒話家常。
“老萬你好啊,你是燕州一帶有名的大布商,就連陳記綢緞莊也給你幾分面子,去年我沒買到的美人屏風,你竟買了一千套。去年爭相買的,你瞧今年,整個江南,到處都是美屏風。”
萬老爺頗是得意笑着。
陳記大小姐給他面子,就是那年江南生絲產量大跌,別人買不到,也給他出貨的,這是兩家的交情。
“林老爺是京城的大布商,哪能與你比,我在北方也就是做個小本生意,養家餬口。”
“還是你好,雖說路遠,每年跑一趟挑貨結賬,後面的貨順風鏢局的人就給你送上門了,這頭保質上貨,那頭如數接貨,羨慕呀。”
萬老爺身邊的下人道:“老爺,陳大小姐到。”
陳湘如進了雅間,款款一拜:“萬世叔久等了。”
“世侄女快坐。”
林老爺抱拳道:“萬老爺,我先告辭了,今兒請了雲記雲老爺吃飯。”
陳湘如給萬老爺蓄了茶,“萬世叔這次來江南,可得多住些日子。”
“世侄女,你說這叫什麼事,去年的美人帔子、美人屏風、美人錦扇搶破了頭,你看今年,無論是揚州也好,還是這江寧府,滿大街都是。”
“物以稀爲貴嘛。”
萬老爺無奈搖頭,就在去年難求的,今年突然一下子想要多少買多少,再加上去年蠶絲收成好,江南各家的織布房的綢緞都出貨。
“還是世侄女有眼光,聽說你家從美人別苑撤出來了,把名額讓給了江寧織造府的畫師。”
“正是。”
萬老爺豎起了大姆指,“去年你請我幫忙辦的事,辦成了,離范陽城不遠,有三里路,統共是七百八十畝田莊,還由上家的莊頭打理着,新莊頭一接手,舊莊頭就離開。這原是幽州知州夫人的陪嫁莊子,如今知州大人升遷做了京官,怕是往後就要在京城常住了,這才轉手。”
陳湘如看似漫不經心,卻又好奇地問道:“只轉了這處莊子?”
“夫人陪嫁的東西不少,因她與孃家父兄不合,一氣之下揚言說再不回范陽了,家裡的店鋪、宅邸都要出手呢,這麼多的東西,尋常人也買不起,只留了一個老管家幫忙處理。”
陳湘如勾脣一笑,“統共多少銀子,我把錢付給萬世叔?”
萬老爺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從裡面取了地契,但見上面寫着“范陽城南三裡大興莊良田七百八十畝,”又下方處簡要繪了一個圖,陳湘如覺得有趣,不由得細瞧。
萬老爺道:“燕州的地契與旁處不同,早前發生過幾樁地頭界邊的案子,自那以後,知州老爺下令便要在地契下方繪個小圖,標清東、南、西、北的界限。這處田莊好就好在是連成片,這在整個幽州可都不是多見的哦,聽說是知州夫人孃家母親傳了好幾輩的陪嫁莊子,要不是老夫人過世,知州夫人傷了心,還捨不得轉呢。”
陳湘如眸含感激,“這回有勞萬世叔。”
萬老爺笑着:“我也不賺錢你的錢,就這個數。”他比劃了一根指頭,而後又是五根。
“一萬五千兩銀子……”
如此算下來,不是得近二十兩銀子一畝了,這是不是也太貴了些。
“世侄女,我可沒賺你的錢,你想想看,離范陽城只得三里路,且是成片的好田地,這上哪兒找去……”
陳湘如面露尷尬,“可是這價也太高了些,我聽人說,范陽城範圍五里以內,良田十兩一畝,薄田三兩、五兩的都有呢。”
老狐狸!
當真以爲她好騙麼。
在買之前,她可是找了好些人問過,而順風鏢局那邊的人常往幽州、冀州一帶送貨,人家說的是另一個價兒。
萬老爺笑着,“這地段好、土質肥,貴有貴的好。”
“不瞞萬世叔,我原是幫一個世交買的,他有一個女兒,訂了門親事就在幽州,想給她置份嫁妝,回頭我要是報這個價,知道的說我從你這兒買貴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連世交親友的錢都賺。
萬世叔,你也不忍我這個世侄女被人誤會不是,你就說個實價,要是太貴了,我真不敢要。只有請旁人幫忙了。”
萬老爺已經買了,他就是個生意人,哪有白幫的道理。
“爲了買這地,我可跑了不下五趟呢,這來來回回總得有個茶水錢。這樣可好,一萬四,一萬四,再不能少了。”
陳湘如回道:“一萬兩銀子,我另付二百兩的辛苦費,萬世叔,這不虧你吧。”
“世侄女兒,你這價真敢還,我這不是虧了老本。”
討價還價,可兩人的聲音都不高,一面說,還一面比劃着。
綠葉心裡犯迷糊:大小姐到底要幹什麼?居然在范陽城買田莊,那離江南可是隔了上千裡,從江南到范陽,這路上就得不少日子呢,想想就頭疼,在那兒置一個田莊……
突地,綠葉想到了周八。
難不成,大小姐真要嫁到北方去。
大小姐心裡真的喜歡周八公子呢,這麼早就給自個兒置陪嫁妝子了。
一定是這樣。
真瞧不出來,大小姐也是一個有主意的,這主意也太大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會不會同意,就敢在那邊置陪嫁田莊。
萬老爺比劃着:一萬三千兩。
陳湘如搖頭,“一萬兩,另再付七百兩,多一兩我也不要。”
“世侄女,你這不是坑我麼,是你託我幫忙的。”
陳湘如慧黠一笑,“我是請萬世叔幫忙打聽,可沒說幫忙買下。”
萬老爺吐了口氣,看着外頭,“真是被你這丫頭給坑死了。再加點,再加點我就給你了。”
“加五百兩。”
綠葉聽得直跺卻,有這樣的嗎,居然加了五百兩,要死了,這大小姐又善心大發了。
“成交!”
陳湘如對綠葉喊了一聲,“綠葉,把隔壁大牙行的李大東家請過來,請他做箇中人。”
通常大生意,尤其是像這樣的地契、房屋買賣,都要找中人,一手交情,一手交貨,再付中人一些辛苦錢,貨訖兩清。
萬老爺道了聲“你這丫頭。”別看她小,倒是精明得很,一來這一萬多兩銀子,他怕收到了假銀票,她也怕那地契有假,但牙行的人,什麼樣的生意都做過,是真是假,一看就明白。
綠萼此刻還在綢緞莊裡,奉了綠葉的命,從趙文那兒支了一萬兩銀票就去了茶樓。
待她把銀票送到時,大牙行的李大東家已經到了,擱下銀票,綠萼就退出去了。
綠萼想着,這是大小姐與人談生意,心裡還想着:難不成又要進生絲了?不是生絲,莫不是顏料。也沒多問就多退出去了。
李大東家核了地契,又核了銀票,銀訖兩清。
陳湘如照着規矩給了李大東家五十兩銀子的酬勞。
李大東家笑道:“出來與朋友喝個茶,竟還能賺錢,哈哈。”
這種買賣,原是兩頭都要付的。
萬老爺只付了二十兩,李大東家在心頭直罵他小氣,又不好討價還價,拿了銀票就離開了。
陳湘如拿了東西離了茶樓。
萬老爺讓隨從合上門,又細細地清點一番,嘴裡哼着小曲兒。
隨從道:“老爺,這回到底賺了多少錢?”
“賺了多少,老子能告訴你。咦咦……”繼續哼着,連數了三遍,見數目對了,這才舒了一口氣。
“看老爺這麼高興,這回怕是最少也賺了二千兩銀子吧。”
“八千兩銀子買的,這一倒手,就是一萬一千二百兩銀子。”
“老爺,你不是說不賺親戚朋友的錢麼?”
“你個笨蛋,陳家財大氣粗,那小丫頭年紀不大,可精着呢,居然給我討價還價,這錢老爺我賺得容易麼,要不是能賺一點,我還真捨不得轉買,那地兒可真是難得的好地兒呀……”他又唱了起來。
陳湘如將地契收好,趕在晌午前回了家,陪老夫人用過飯,就領着綠葉去了書房。
這個時候,書房裡很靜。
先生正在看書小憩,綠葉站在門口,輕喚一聲:“十三老爺,大小姐求見。”
陳將宏擱下書出來,自來陳家大院讀書後,他如飢似渴地沉陷其間,常常是廢寢忘食,要不是一日三餐都有侍女送來,他真會忘了吃飯。
陳湘如見了禮,“十三叔,我們到花園走走。”
走了一陣,問了些陳將宏在陳家大院的起居飲食等事。
陳將宏可不覺得陳湘如會與他說這些話,“侄女有事但說無妨。”
陳湘如道:“我想勞十三叔代我去一趟府衙,辦一份地契文書。”
通常人在一個地方,而地契是另一個地方的,但主家會派人去接手打理時,爲證實接手人的身份,主家會拿着地契到當地官衙開辦一份文書,到了田地所在地時,又通過官衙加蓋當地官印即可,但通常這樣的文書都是有期限的,短的半年爲期,長的兩年、三年皆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