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又道:“這些天我特意令人走了趟蘇州,瞭解馬家的事,馬家的確是個空殼,而馬大人雖然風流成性、妻妾成羣,可膽兒小,早前爲了替祖上還清織造府的虧空,把馬伕人、老夫人的嫁妝都給摺進去了。
雖說這是拆東牆補西牆之舉,但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把這東牆給補起來,最初幾年瞧着是你們吃了大虧,若是他填平虧空,你們就成了馬家的救星,這功勞就會勝過馬大人,得了人心,這家主、當家主母的位置便無人能撼。
我着人調查過,馬家在外頭欠了紋銀六萬二千兩,欠我們陳家二萬六千兩,陳家這筆可暫且不計,還有三萬六千兩的外債,再加上馬府上下的吃用,亦可預算。
當年妹夫代理織造府郎中一職,就曾用南方生絲與江南生絲的差價謀利,三年之內,統共賺了一萬六千兩銀子,那時候我給的只是一部分,但這回,我給你雙倍的生絲。”
馬慶激動得眼淚花花,陳湘如這是要幫他們,這女子果然心胸寬廣,讓人敬佩,抱拳道:“謝大姐扶持!”
陳湘如溫和一笑,她不僅是爲自己,也是爲了陳湘娟。
陳湘娟厲聲道:“你賺了銀子,要敢在外頭給我養媚狐子,我可跟你沒完。”
鄧大姨娘忙道:“兒媳別急,到時候我讓他把賺來的銀錢都擱到我這兒保管,你信不得他,總該信得我。”
陳湘娟見過鄧大姨娘的本事,是個比她還摳的,進了她手裡的東西,誰要讓她拿出來,就如要她命一般。
陳湘如問馬慶道:“妹夫可瞧完了?”
“是。”
綠枝取過那幾頁紙,陳湘如點頭燭火化成灰燼。
看完了,他們都明白要做什麼。
“計劃總是美好的,可如何能達到你們的目的,接下來就要看你們一家三口的本事,誰唱紅臉、誰唱白臉,都要商量仔細了。只有你們一條心,才能獲得成功。你們且回去吧,可以慢慢想!我聽人說,馬大人來江寧府是爲了湊錢收購生絲的。
你能從陳記分一批生絲回去,這會讓他覺得很高興。
但是,妹夫,醜話說在前頭,我們陳記是不會賒賬的,我們給錢賺錢的機會,一旦驗貨,就必須交付現銀,我會叮囑大管家,給蘇州織造府同江寧織造府一樣的價格,但我會私下以收購價與你結算。”
這可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好事。
馬慶一點也沒懷疑過,因爲陳湘如待陳湘娟着實寬厚,還私下給陳湘娟另添了一份嫁妝,且是很豐厚的。
馬慶又抱拳一揖:“我記住大姐的話了。”頓了片刻,道:“若是賣給金老闆,許能賺得更多呢。大姐,我能賣一半給金老闆麼?”
“我倒沒什麼,可你父親要是知道,怕心裡不高興,別忘了你的目的,你要軟硬兼施,讓他主動向內務府遞文書,言明由你承襲官職。唯如此,宮裡我才能說得上話。”
不能因爲一時之利,而誤了長遠打算。
馬慶很快就把之前的想法給打消了。
既是這樣,他就全力做好一件事:爲他榮返蘇州馬府做準備!
給那些曾經欺負他、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
他們若長住江寧,只會是小吏和小吏夫人,但若奮力一搏,就會換來一個錦繡明天。
劉奶孃從外頭進來,拿帕子抹了一把閃着油光的紅脣,笑着道:“夫人,今晚可要沐浴?”
外頭,已經漆黑一片。
五月,榴花盛開,周八在周宅裡種了幾株榴花,這個時節,正開得如火如荼。幾株梔子花,散發出陣陣幽香,沁人心脾。
鄧大姨娘母子與陳湘娟告辭離去。
劉奶孃雖沒在,卻也聽到這邊的說話,低聲道:“夫人要把陳記的生絲轉賣給馬大爺?”
陳湘如並不隱瞞,轉身進了偏廳,倚坐在小榻上,輕聲道:“老金來信,他那邊並不需要生絲,只要往年的三成就夠了,我們今年的生絲買多了,總得設法銷出去,這是雙贏之局。”
朝廷派了官員去范陽看適合做軍服的布料,特意問過,若是減少生絲量,再加重毛麻,是不是說織出的布就耐用。早前也曾試過,加毛並不會耐用,但多加麻線卻是耐磨,長樂坊更需要的是毛、麻,而這些江南和南方都少,主產地還在北方。
黃曆記載今歲是“瑞年”,而記憶裡證實明歲蠶繭產量會呈現二十年難遇的大豐收,各地的生絲產量比往年多出一倍,供大於求,生絲跌價。緊接着,因爲蠶繭價格大跌,一些以養蠶爲生的桑戶會一怒之下砍伐桑樹,大部分桑戶減少養蠶數也觀成效,結果在下一年導致上半年生絲大漲,而下半年又再度下跌的情況。
只要她運用好了,不僅可以大賺一筆,也能讓馬慶與陳湘娟改變他們在馬家的現狀。
劉奶孃又問道:“你要馬大爺和二小姐回馬家爭奪嫡長子之位?”
馬慶一旦成了嫡長子,就會凌駕於馬庭之上。
“只有兩個法子,他們要麼回蘇州一搏,要麼就居安江寧府,你瞧馬大人和馬伕人的意思,會讓他們過安寧好日子的嗎?既然不能求得一份安寧,他們倒不如奮力一搏,掌控主動,而不是任由別人來給他們添亂。”
陳湘如神色淡淡,她支招,是因爲陳湘娟是她妹妹,她只期陳湘娟可以過得更好,活得更體面,至於旁的,她並沒有想過。
“若是成功便好,倘若不成功,反倒拖累了二小姐夫婦。”
“馬家最大的難題是外債問題,只要湘娟和馬慶償還外債,他們就是馬府的大功臣。”
這筆錢,對於陳家來說是輕而易舉,就是陳湘娟那些嫁妝,也能償還外債,但爲他們的長遠計,陳湘如還是忍不住出了招。
說到底,她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自私的希望自己的嫡親妹妹能過得更好,自私地想助陳湘娟不再受人欺凌。
馬伕人爲了幾千兩銀子,就把嫡親的女兒嫁給蘇州孫知府之子做填房,馬大小姐嫁過去後,還被孫大爺想打便打,想罵便罵,一個官家嫡長小姐的尊嚴全無。就算馬伕人知曉了,除了傷心流淚也沒有半點法子。
馬車裡,馬慶一番思忖,想着往後仰仗陳湘娟的地方尚多,陳湘如願意這樣幫他,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爲他娶了陳湘娟。
不管早前老夫人待陳湘娟如此,但陳湘如是在乎這個妹妹的。
“娘子,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陳湘娟心下猜了一會兒,可猜不着。
“什麼?”
“《喜鵲登梅圖》找回來了。”
陳湘娟勾脣笑了,“太好了。”
早前還想用這圖打點關係,現在有了陳湘如的主意,他們纔不要知縣老爺什麼的官,就打自家翁爹的主意,把那世襲的官職弄到手。
陳湘如沐浴後,正準備歇下,綠葉來稟“夫人,三奶奶到了。”
她沉吟道:“珍兒莫不是有要事?”
否則,也不會這個時候來訪。
趙珍兒攜着貼身丫頭進了內室,陳湘如只着中衣,招呼她坐下,打趣道::“都是自家姐妹,我就不穿戴隆重迎接你了。”
淺呷兩口茶,趙珍兒面露憂色地道:“三爺,今晚用暮食時與我說,他要參加童試。”
陳相貴雖娶了妻,可當時那情況,老夫人留下遺言要儘快迎娶趙珍兒過門,就是爲了給陳家大院尋一個女主人,更是爲了給陳湘如尋一個幫襯之人。
童試又有縣試、府試和院試,三試通過了,稱之爲“秀才”。縣試多在二月舉行,由知縣主持。縣試一般考四場或五場,第一場通過者就可參加府試。府試由知府主持。府試通過者方可參加院試。院試是童試的最高一級,它由學政主持。院試通過者纔可進入官方學校,成爲一個地方生員。
陳相貴年紀雖幼,自趙敬、趙小舅來後,一面也聽先生授課,但更多的時候則是趙家叔侄倆給他授課。早前的兩個先生皆說他們的學問遠不如趙敬和趙小舅,相繼請辭,如今書房那邊暫時還沒有請到先生。
趙珍兒想到陳相貴告訴她時那鄭重的樣子,似認真想過一般。
“五哥和五叔說,秋天時要回徽郡參加下屆的鄉試,一旦考完會趕回江寧府。年節一過就上京趕赴會試。三爺只說羨慕得緊,想和他們一樣。”
童試還沒過呢,難不成就要去直接趕考了。
過了童試,便有參加鄉試的資格,過了鄉試纔有入京參加會試的資格。
“三弟有這份上進的心極好,雖然他年紀還小,既然他有這想法,就讓他考吧。”
陳相貴今年虛歲才十二歲,若是明年二月參加童試,要是過了,也是一件光鮮的事,趙敬便是在十一歲時考中秀才,一時間在六安都被百姓們當成了傳奇人物一般傳誦。
陳湘如又說了些寬慰趙珍兒的話。
有時候,她也曾想,趙珍兒一個妙齡少女,面對着還是半大孩子的夫君會是何感受?可趙珍兒更多的時候,待陳相貴就像對待自己的弟弟,父母命、媒妁言,就算陳相貴年紀再小,到底也是她的夫君。
她想勸阻陳相貴,別看陳相貴素日裡文質彬彬,一旦倔起來,便是九頭牛也拉不轉。
陳湘如又問道:“後宅的事,現下可都熟絡了?”
“大廚房、繡房都會打理了,主持中饋這兒,有趙婆子幫襯着,倒也容易。”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