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忘恩負義,其實她並不討厭陳相富,更多的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幫着陳相富,應該回報大小姐的恩情。
她卻不知道,在那些顏料了,只有極少的幾樣纔是陳家秘方,而最大的秘方是藏青、天藍兩色,歷來這兩種色配法最繁複也最考究。陳家對這兩種顏料的配方,通常都是耳提面授,不會寫在紙上。寫在紙上的,只是爲了讓後人能配出色更正,更持久的顏料。這也是陳家染布房能在江南一帶生存百餘年至關重要的秘寶。
“二弟既然決定要娶兩個妻子,這隻給你,另一隻我留給殷小姐。白蓮,幫我照顧好二弟,拿他當你最愛的夫君,視他爲你最疼愛的弟弟。只要你在他身邊幫襯着、督促着,我才安心。”
白蓮垂首,眼裡蓄着淚,眨了一下,那淚珠兒就滾落下來。她一個沒家的漂泊女子,要不是大小姐因爲一個夢來尋她,她現下許就在勾\欄了,一早,牙婆也是看她生得好,就想賣她去那種地方的。
“好了,別哭,你一面幫襯二弟,一面留意着染布房的事,也許將來還能幫扶二弟。若是你們遇上難事,要與大管家、各處的管事商議。大管家是母親的陪房,爲人正直、忠心,最是信得過的。
奶孃着人選了黃道吉日,後日宜出行,我們辰時啓程去北方。如果你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先問我。織布房、染布房和綢緞莊那邊,我自會與他們打招呼的,讓他們聽二爺的吩咐。還有一會兒回去的時候把綠芰帶過去,她會打算盤,又會看賬簿。可以幫襯你們。”
陳相富不以爲然地道:“大姐,我們不用綠芰,白蓮自己都學會打算盤、看賬簿了。”
白蓮擡眸看了一眼。陳相富嘟了一下嘴,他不就說了一句。她瞪什麼?她想的是:大小姐到底不放心,許是讓綠芰盯着他們,若有處理不恰當處,他日大小姐回來也好糾正。
第二日,劉奶孃便僱來順風鏢局的鏢師、馬車收拾東西。
陳湘如則見了織布房、染布房、綢緞莊及東院各處的管事,與他們叮囑了一番,讓大管家等人襄助陳相富,又說“二爺年紀小。若是說話行事有不當處,我先代他向大家賠個不是,請各位看在先父與我的情面上,包容他一些。我離開之後,家業就由我二弟陳相富打理。”
大管家問道:“大小姐去北方何時回來?”
她這次去,一是探周八,二是想見見慕容家的人,再是想看看范陽那邊進展如何了,老金來了一回又一回的信,催她去范陽看看。要讓她指點一二。
那邊她又新建了一座“陳家大院”,是照着江寧府的陳家大院來建的,只是風格卻沒了江南園林的幽雅。而多了一種大氣;那邊還有兩條街道,整個都是屬於陳家大院和她的;那邊還有上千畝的田莊。
老金他們在那邊已經好幾年了,她是該過去瞧瞧了。
陳湘如笑道:“等明年天氣轉暖我就回來,這次去北方是爲了探周將軍。”她襝衽行禮,深深一拜,把陳家各處的生意與陳相富交給家中的忠僕。
大管家等人忙道:“大小姐,使不得!”
“拜託各位幫襯着我二弟,我儘量快去快回。”
與東院的人打了招呼,該發賞紅了也在今天發了。
陳湘如又回到西院。與陳相貴、趙珍兒說了自己明兒要離開的事。其實,自打陳湘如從顏料室出來。陳家大院就有關於陳湘如要去北方探夫的傳言。
陳相貴今兒特意留在家裡,不捨地道:“大姐真要去探大姐夫?”
“內宅有珍兒打理。外頭有大管家和二弟看着,現下是冬天,閒下來了,想去瞧瞧雲麾將軍。”
結爲夫妻三年了,成親時,先是她生他的氣不理,後來做正經夫妻也不過半月餘的樣子,他不回江南,她總要過去。
陳湘如又叮囑了一些事:“年底給貧寒百姓的寒衣、被褥都得備上,城北那邊要開一個月的粥棚……”
諸事繁瑣,趙珍兒滿是不捨,譚姨娘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因有了身孕,此刻坐在一邊,微垂着頭亦未說一個字。
陳湘如將譚姨娘的手與趙珍兒的手擱放一處,“家和萬事興,珍兒性子好,惜畫也是個得體的,望你們好好相處。惜畫得盯着三弟用心讀書,莫要誤了功名前程。”
陳相貴時不時看着趙珍兒。
到現在,他還是沒與趙珍兒圓房。
但趙珍兒行事得體,也能服衆,就是對譚姨娘也是極好的。
陳湘如道:“這一年多,珍兒將內宅打理得很好,這原是今年底要交到內宅賬房的二萬兩銀票,你先收好了。”
趙珍兒道:“大姐早去早回。”
“好。”陳湘如含着笑。
松柏苑外,岳氏問蘇兒道:“大小姐在這裡嗎?”
蘇兒答:“正與三奶奶、三爺在偏廳說話。”
岳氏領着王問梅進屋,一股寒意從布簾處侵來。
“聽說大小姐要去北方,這就要動身了?”
陳湘如道:“明兒一早就動身,今兒綠葉與林敢成親,就讓各院的婆子都去湊湊熱鬧吃杯喜酒。”
趙珍兒對巧兒道:“回頭備份賀禮送去。”
巧兒應聲。
陳湘如對譚姨娘道:“惜畫是坐累了,不必陪我,你先回屋歇着。”
她站起身,行了一禮退去,表面上瞧着對趙珍兒恭恭敬敬,可眸子裡卻隱有不甘,許還在想,論容貌,她比趙珍兒美;論才學,也比趙珍兒更勝一籌。憑甚不能做平妻,卻只能是貴妾。
趙珍兒表面對她也客客氣氣、隨隨和和,可只要趙相貴不在,就與她擺臉色。還讓她端茶遞水。
她能如何,她就是個妾,只能敬着趙珍兒。
她想告訴陳相貴。又怕到頭來反而惹了一身麻煩。
陳湘如又笑道:“三弟,你讀書要緊。不用陪我。”
陳相貴道:“大姐明兒要動身了,我就陪你說說話。”早前有老夫人掌家,後來又改作了陳湘如,如今陳湘如要出門,陳相貴哪還有心思讀書,只想坐在一處陪陳湘如說說話。
陳湘如問:“前些天,小舅舅和五表哥來信了?”
“是,鼓勵我用心讀書。十三叔也來了信,說是升了忂州州同。”
“從六品州同!真是可喜可賀,回頭你代我向他道聲賀。”
“是。”
幾個人寒喧了幾句,陳湘如問:“表嬸現下可會打理香粉鋪了?”
“我原是不會的,三奶奶仁義,手把手給教會了。”
岳氏賠着笑臉,現在這內宅的當家主母是趙珍兒,她可得千般、萬般地捧着,因着王問梅許給了趙家三房的趙文荃,趙珍兒對她們母女。倒比對二姨娘和陳湘妮都還好些。
陳湘妮每日早晚都會過來請安,雖說沒長輩,可趙珍兒就是長嫂。又是當家主母,是要過來見禮的。
陳湘如從懷裡取了一個布包出來,道:“我在城南、城東各買了兩家鋪面,一個是雜貨鋪子,表嬸近來得空,就過去拾掇一下,趕在年前把店子開起來。到年底了,百姓總要採買年貨的。還有一個是分茶鋪子,早前生意還不錯。這是房契。就當是我給梅表妹添的嫁妝,我另再給你五百兩銀子採辦貨物。”
趙珍兒好奇地瞄了一眼,看那上面寫的地址。也不是繁華地段的,但瞧上去也不像特差的。
岳氏樂得眉開眼笑,催促道:“問梅,快謝過你大表姐。”
王問梅提着裙子就是一拜。有這些,她的嫁妝就像樣了,就算將來嫁到六安,這些鋪子都可以出身再賣,這些可都是銀子,在江寧府賣兩家店鋪,到六安縣就能新置四五家。
陳湘如虛扶一把,“都是自家人,見外了。早前便是二小姐,我也是有幫扶的,何況從祖母那邊論,問梅是我表妹,他日嫁我三舅家,又是舅家表弟媳,應當扶持的。”
她這麼大方,一是想讓自己安心,老夫人的心事她是懂曉的,是她虧欠了趙三舅,就想再做些什麼,看着似對王問梅好,實則還是爲了趙家。
陳相貴是知道陳湘如幫趙珍兒開繡莊,又幫趙珍兒開香粉鋪的事,他只聽柳婆子閒話時說過,兩處的生意極好。
若沒有陳湘如的幫襯,趙珍兒哪有這等本事。
外頭又傳來陳湘妮的聲音:“巧兒,大小姐還在松柏苑麼?”
趙珍兒急得催促道:“表嬸快把東西收起來,沒的惹她們又說閒話。”
岳氏拿了帕子,把東西裹好,小心地握在手裡,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只拿了方帕子。
陳湘妮穿了一件水紅色的衣裙,笑眼微微。
姨奶奶則穿了深青色的冬裳,許是聽說陳相貴做爹了,近來穿着打扮上也更顯沉穩。
她先掃視了一眼,笑道:“大姐姐要去北方,我還趕着備路上吃的乾糧呢。”
陳湘如道:“快來坐會兒。”
姨奶奶與陳湘妮各自落坐。
陳相貴見一屋子的女人,道:“大姐坐着,我去屋裡看書。”
綠枝出了偏廳,輕喚一聲:“三爺,陪奴婢去瞧瞧譚姨娘吧。”
陳相貴愣了一下,綠枝欠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到了譚姨娘住的廂房裡,茗兒迎了過來。
綠枝道:“我是奉命來瞧譚姨娘的。”她笑着進了屋。
譚姨娘坐在小榻上,一邊放了只笸籮,上頭有件做了一半的孩子衣裳。
許是因爲心情鬱悶,又或是因爲旁的,譚姨娘納納地看着地面發呆。
綠枝道:“譚姨娘,這是夫人給你預備的,一處城西街上的果點鋪子,夫人說給你了,你打點着每月也能多個進項。”
店鋪的房契,還另有一百兩銀票。
譚姨娘記得自己被貶官奴後,身價才五兩銀子,這個價兒還是因爲她長得好纔給的,她的堂姐妹們有的二賣了二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