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見顧鑠像寶貝似的把這兩半紙張疊起來,繼而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着謝涵,有不滿,有探究,有受傷,更多的則是祈求。
總之,這樣的顧鑠謝涵看起來十分陌生。
看着他,謝涵的心有過一剎那的心疼。
畢竟是她上輩子用盡心力去愛過去追過的人,也是她上一世短短十幾年生命中給過他溫暖和關愛的人,儘管這溫暖和關愛摻雜了太多的東西,可那些年的陪伴是真實的。
不過謝涵的心疼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很快,她便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困境,如今的她是魚肉,顧家纔是刀俎,她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立場去心疼顧鑠?
故而,謝涵很忙收拾了自己心情,看着顧鑠道:“大表哥,這只是一份庚帖而已,說明不了什麼的。我說過,我是謝家人,我的事情自有謝家長輩做主。”
“涵妹妹,我能不能。。。”
顧鑠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傳來一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顧琰等人一聽,急忙轉過身子想迎出去,這時門簾已經掀開了,朱栩穿着一身褐色的常服大步進來了,衆人很快把通道讓了出來,朱栩幾步便到了炕前。
“皇上,皇上。。。”顧霖見到朱栩,眼神瞬間亮了一下。
可也只是瞬間而已,緊接着兩行濁淚流了出來。
他絕對沒有想到臨終之前還能見皇上一面,也絕對沒有想到皇上會微服出宮來送他最後一程,這是他做臣子的榮耀,也是汲汲營營一輩子的回報。
這下他可以走得安心了,這說明皇上還是信任他的,信任他就意味着信任顧家,也意味着顧家還能爲皇上爲朝廷出力。
“定國公,朕來晚了。”朱栩的聲音裡有着不可抑制的傷感。
三年前,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趕去見謝紓,結果話沒說到兩句謝紓就口不能言了,他什麼也沒有問到。
而三年後,他本來還指着能仰仗顧霖的聲望去守住北邊的門戶,把韃靼人趕出境外,可誰知天又有了不測風雲,好好的顧霖去一趟幽州巡查回來竟然病倒了,而且一病便不起了。
故而,顧霖一病倒,傷心難過的不僅僅是顧家人,還有他朱栩!
因爲他知道,只要顧霖病故的消息傳出去,韃靼那邊肯定會按捺不住出兵的,本來這幾年他們就不斷地挑事尋釁,早就想着找機會再痛快打一仗,可一方面他們忌憚顧霖尚健在,另一方面又想試探一下大夏這邊的實力,所以便接二連三地搞出了這麼多小動作。
可隱瞞顧霖病故的消息也不行,畢竟顧霖這一生戰功累累,是一代威名赫赫的統帥,這樣的人死了,他這個做皇帝的得風風光光地送他最後一程,這樣纔對得起那些曾經爲他或者正在爲他乃至將來要爲他付出性命去守衛邊界的將士們,他不能寒了那些將士們的心。
此外,還有一個難題就是顧霖一死,顧琰得守孝三年,如果這期間幽州那邊戰事一起,他一時還真難以找到合適的人去替代顧家。
朱栩想到了這,顧霖也想到了這,他顫顫巍巍地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皇上,幽州那邊要早做準備,這一仗,這一仗很快就會打起來,如果皇上信任老臣的話,就讓,就讓老臣的女婿,護國公世子代替老臣去一趟吧。”
“我?”沈雋顯然沒有想到岳父會在病榻上把他推薦給皇上。
他雖然也是將門之後,可卻從沒有上過戰場,只參加過幾次剿匪,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軍功和聲望可言,當然更無任何經驗可談,岳父這個時候把他推出去,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旁的顧瑜卻很快權衡出了利弊,其一,這場戰事未必能這麼快拉開,即便拉開,幽州還有不少顧家的族人在軍營守着,因此,沈雋去了不怕沒有人扶持;其二,大體的戰爭方案只怕父兄兩個都已經研究出來了,她丈夫去了等於是撿現成的;其三,沈家在這個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爲皇上分憂解難,皇上還能忘了沈家的好?
於是,顧瑜輕輕地推了沈雋一下,沈雋很快也明白過味來,忙跪了下去,“微臣願意爲皇上分憂。”
朱栩剛要扶起沈雋來,這纔看見地上還跪着一個謝涵,“丫頭,你怎麼也跪在這裡?什麼時候來京城的?”
“回皇上,剛到的,還不足兩個時辰。”謝涵規規矩矩地向朱栩行了一個大禮。
“平身吧。”朱栩見謝涵的臉上還掛着淚珠,眼圈紅紅的,不知怎麼忽然又想起了三年前的情形,也猜到了顧家準是又在逼迫這丫頭什麼了,心下一軟,主動伸出手去扶起了謝涵,隨即看了身邊的王平一眼,王平眼睛一轉,立刻遞上了一條絹絲手帕,朱栩接過絲帕親自替謝涵擦了擦眼淚,再擦了擦臉。
一旁的衆人一開始聽皇上親切地稱呼謝涵爲“丫頭”已然吃了一驚,隨即見皇上又親自扶起了她又是一驚,可這會見皇上親自爲謝涵擦眼淚,滿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兩人,甚至還有人起了妒忌之心。
這臭丫頭的運氣也太好了些。
這麼亂這麼關鍵的時候皇上竟然還沒忘了關心她,而且毫不避嫌地替她擦眼淚,這是那些皇子皇女們都未必有的福分啊,怎麼就落到了這丫頭身上?
由此可見,這丫頭在皇上心裡的地位有多重了,看來今天的事情又得落空了。
果然,顧琰等人剛想到這,只見皇上又摸了摸謝涵的頭,看向顧霖,說道:“朕和耕農雖爲君臣,也情同手足,他的孩子就如朕的孩子一般。”
雖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解釋,可傳達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眼前的人他護定了!
誰知躺在炕上的顧霖見此一幕,張大嘴喘了幾口氣,“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皇上,老臣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