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霖見了謝涵孩子氣的動作扯了扯嘴角,“你這個動作跟你娘小的時候很像。”
“我娘?”謝涵被這話再次砸蒙了。
母親的離世在顧家是一個禁忌的話題,顧霖主動提起,難道是想告訴她什麼?
“你娘小的時候也很聰明。”顧霖陷入了回憶。
不過與其是他在回憶顧珏,還不如說他在回憶顧珏的生母。
顧珏的生母沙氏是幽州海寧人,家境尚可,可惜好景不長,因爲戰事一起,海寧是首當其衝受害的,它就在邊境線上。
顧霖記得十分清楚,那年他帶着幾個侍衛去邊境刺探軍情,正好趕上一夥韃靼的散兵趕着一羣搶掠來的女人孩子往回走,年輕氣盛的顧霖當即帶着幾個侍衛和這夥散兵幹了起來,救下了這羣女人和孩子,其中就有沙氏。
顧霖一眼就相中了沙氏,年輕漂亮不說,還讀書識字,且性子活潑,十分愛笑,一笑就眉眼彎彎的。
彼時的顧霖正好膩煩了秦氏那種大家閨秀的端莊無趣,也膩煩了身邊侍妾的戰戰兢兢,所以看到沙氏這樣帶點原始野性的女子自是十分新鮮。
而彼時的沙氏本以爲自己落到韃靼人手裡是沒有逃脫的希望,也做好了尋死的準備,沒想到絕望之際還真有人出現了,因此顧霖於她簡直如同天神一樣,看向顧霖的目光也是熱辣辣的。
顧霖本就閱女無數,哪能不明白沙氏的心思?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帶走了沙氏。
說起來他們在一起也過了幾年如膠似漆的好日子,有幾次上前線顧霖都把沙氏帶去了,他去戰場,她就在帳篷裡等着守着;他去韃靼刺探軍情,沙氏就和他扮作一對普通的夫妻,而且沙氏還有一個優點,她懂韃靼語。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從沒有過一個女人像沙氏愛他愛得那麼純粹,爲了他,沙氏還曾經落過兩次胎,三年後才生下的顧珏。
可惜,後來,戰事一結束,沙氏跟着他回到京城的定國公府,一切都變了。
那個單純、質樸的沙氏根本就不適合內宅的爭鬥,她滿心滿眼的都是顧霖,可顧霖卻不是幽州的那個顧霖了。
偏深知秦氏妒性的顧霖還不能在秦氏面前表現出對沙氏的喜愛來。
饒是如此,秦氏也沒想放過沙氏,因爲她都打聽明白了,在幽州的那幾年沙氏幾乎一個人霸佔了她丈夫。
這還行?
要知道她和顧霖新婚剛過了滿月顧霖就開始隔三差五地住到那些小妾房裡去,每月在她房裡只有可丁可卯的半個月,這半個月還是受規矩束縛的,是爲了維持她正室的體面。
而且更令秦氏難堪的是顧霖經常是選擇她葵水來的時候宿在她房裡,爲的就是休整體力好去寵那些狐媚子。
原本她以爲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男人都是圖新鮮圖刺激的,可誰知沙氏的出現告訴她,原來問題的根源不在男人,在她!
毫無疑問的,沙氏很快就成了秦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偏沙氏又是一個直性子,受了委屈不會掖着藏着,顧霖是她在顧府唯一的依靠,自然只能找他哭訴了。
時間一長,顧霖也有點厭煩了,而且他是一個男人,是一個要做大事的男人,哪有這麼多心思去管後院的事情?
於是,在秦氏和顧霖的雙重摺磨下,不到兩年沙氏就走了。
沙氏一死,秦氏見顧霖疏遠了她,心裡也明鏡似的知道爲什麼,所以爲了彌補顧霖,她把顧珏帶到了身邊撫養。
可顧霖那麼忙,再說彼時他身邊又有了新歡,沙氏一死,哪裡還記得顧珏?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重要緣故,如果他表現出來對顧珏的偏愛,那麼顧珏就未必能平安地長大了。
因爲秦氏是決計不允許小妾生的孩子和她的孩子爭寵的。
所以說,與其說顧霖是在回憶顧珏,還如說他在回憶沙氏,畢竟沙氏留給他的記憶比顧珏鮮活多了。
謝涵也是深知這一點的,因爲母親跟她講過,母親一年見外祖父的次數可以用兩隻手數出來,說過的話也可以用兩隻手數過來的。
故而,聽到顧霖提起她的母親,謝涵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不過好歹這是顧霖第一次主動和她提起母親,所以謝涵也想看看到底顧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倒是要看看,顧霖的善是什麼。
“外祖父,你真的記得我娘小時候的事情?”
“當然,你娘是在幽州出生的,那會我身邊就她一個孩子,每次我從兵衙回來,她姨娘就會抱着她來見我,你娘也愛笑,和她姨娘一樣。”
顧霖的確記得顧珏小時候的事情,不過只限於幽州的那一段。
“幽州?”這下輪到謝涵吃驚了。
因爲她從未聽母親說過她是幽州出生的,母親只提過她生母在她五歲那年沒了,她都記不太清生母的長相了,只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
“你不知道這段往事?你母親沒有跟你提過?”顧霖似乎也有些意外。
“不能夠啊?那會你母親應該有五歲了吧?難道沒聽她生母提過?”顧霖像是自言自語。
接着,他主動提起了沙氏,提起那個一笑就眉眼彎彎的女子,提起那個敢冒死跟着他上前線闖韃靼的女子,提起那個在秦氏手裡沒活過兩年的女子。
“我母親的生母家裡還有些什麼人?”謝涵問道。
她被這個敢愛敢恨的女子打動了。
可惜,自古男人多薄情。
謝涵的上一世就是因爲錯信了顧鑠才落到一屍兩命的下場,沙氏又何嘗不是?
她一個弱女子,拋家舍業的跟着顧霖來到陌生的京城陌生的顧府,能仰仗的除了顧霖還有誰?
連顧霖都放棄了她,她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小妾如何鬥得過根深蒂固的顧家女主人?
就像上一世的謝涵一樣,形單影隻無根無基的她又怎麼鬥得過秦氏和沈嵐的聯手?
因此她的結局也是早就註定的,只是她傻傻地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