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八章

當天夜裡, 衆人安排了人員守夜,否則再發生類似情況,誰能保證又能及時趕到呢?當天晚上是程銳守夜, 趙詳比較安心, 因爲程銳在這個方面還算可靠。

躺在臥室的大牀上, 蓋着薄毯, 靜謐的室內呼吸聲都顯得過大。趙詳不喜歡這樣安靜的空間, 準確說,他不喜歡過於安靜的環境,那會讓他覺得特別孤獨, 特別是在父母去世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此時獨自呆在密閉的空間裡, 叫他實在無法忍受。趙詳打開手機, 調整音量, 舒緩的輕音樂便悠悠地傳入耳中。

透過大窗戶,趙詳可以清楚的看見窗邊一顆不知名的樹, 樹木不算茂盛,枝幹也並不粗,可就這麼挺立在那兒,經受着風吹雨打。趙詳忽然有些欣賞起它來。似乎一陣風吹過,枝丫搖晃着跳起舞來, 月光似乎也等着這一刻, 自樹葉縫隙中穿插進來, 在窗沿上留下一灘銀色的陰影。

不去推開窗戶, 趙詳也可以猜到, 大概院子裡也是一如既往的寂靜吧。這棟別墅,實際上十分孤獨呢。音樂果然使人舒心, 在揉揉的音樂聲中,趙詳也安心不少,在寧靜的氛圍中,他終於睡去了。

程銳無聊的換着臺,實際上,他對電視節目一點也沒有興趣,或許說能叫他感興趣的事物實在很少很少,他的人生似乎只存在無聊和刺激。可刺激的時間太少了,大多數時間裡,程銳都快這種無聊感給逼瘋了。直到進入了D大,他才稍微提起了一絲興趣,直到遇見奇奇怪怪的鬼怪事件,他才能打起精神。別人都說他很奇怪,他不否認,實際上他還非常樂於聽到這麼說,這意味着他與衆不同。

目前出現的幾個人,都很有意思。那個燕江似乎比他還神秘,趙詳呢,很有趣,跟着他總能找到最新鮮的玩意,最後就是郭躍了,這個人大概是目前最能引起他興趣的人了吧,因爲郭躍就像帶了無數個面具,每一次看見的都不是真正的他,即使外人都能看見他的掙扎。程銳很清楚,郭躍想打破什麼,是他的面具嗎,如果不喜歡,爲什麼還要戴上呢?搞不懂。

不過,暫時還算滿意,所以他會一直待着,直到他厭倦了爲止,然後再去尋找更有趣的東西。世界很大,而他的時間還很長,不是嗎。

程銳將注意力放回電視上,屏幕裡似乎播放着一些搞笑的綜藝節目,太無聊了!程銳就這麼拿着遙控器一下一下換着頻道,忽然,他按動的速度變慢了,漸漸的乾脆停了下來,屏幕就這麼定在一個頻道上。而程銳,嘴角掀起了一抹有趣的弧度。

次日,趙詳從牀上坐起,他揉着眼睛,感覺腦子昏昏沉沉的,估摸着昨晚着涼了,而手機早就沒電了,他熟練地拉開牀頭櫃,拿出備用電池換上,再將電量用光的電池充上電,這才換好衣服出了房間。

來到客廳收看晨間新聞,他想看看是否又有之類的‘自殺’事件發生,可是直到新聞結束,也沒有出現,難道真的結束了?還是說鬼怪暫時停止殺人了呢?

總的說來,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吧,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是什麼原因導致它停止的,不過只要不再殺人,怎麼看都是好消息無疑。趙詳內心也鬆了口氣,連日來的緊張終於緩了一些,再這麼整下去,心臟病估計都快搞出來了。

心情放鬆之餘,趙詳打算叫醒其他人,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將電視關掉,從沙發上站起,剛邁開一步,腳步便不由自主的頓住了。

總感覺哪裡奇怪,可又說不出緣由,心裡忽然沉甸甸的,有些透不過氣,這種感覺來得這麼突然,不,好像從牀上起來的那一刻,一股違和感總是揮散不去。趙詳環視整個客廳,他忽然驚得跳起!他發現他置身在一個無比熟悉的客廳之中,並不是那棟別墅,而是他自己的家!是原來和父母一起生活過的老家!

發現這一點後,趙詳急忙衝到臥室裡,一進房門他就呆住了。牀、櫃子、電腦、書桌、書架,甚至一些模型,都好好的呆在原來的地方,原來這真的是他自己的房間!這真是他的家!

趙詳走到牀頭櫃邊,拔下充電器,難怪之前會下意識的打開櫃子,因爲他一直習慣將充電器放在牀頭櫃裡。所以做出來是那麼的順手,以致於他根本就沒發現異常。

可是,一切都太慌繆!如果說這一切是真的,那麼之前呢,別墅、學校、鬼怪事件、甚至父母的死,難道又是假的不成?是不是等一會又會蹦出兩個人,自稱是他的親生父母,然後告訴他一切都是做夢,一切還好好的,一切,都沒有變?

放屁!雖然這些是趙詳心中真實的,埋藏在心底的真實想法,但是真假還是區分得出來的。他的父母的確死了,他也真的進了D大,遇到了鬼怪事件,結識了一些朋友,然後,來了這棟別墅...所以,一切都是隱藏在別墅周圍那鬼怪搞的鬼嗎?可是,鬼怪能弄出這麼真實的幻象嗎?

趙詳一一撫摸過房間內的每一件物品,這些都是他記憶裡的東西,觸感這麼的真實,實在不像是假的啊。手裡拿着一個汽車模型把玩着,趙詳長嘆一聲,這些幻想太真了,可就因爲顯得太真,才真的叫人不敢相信啊。現在他擔心的是,其他幾人是否和他遇到了一樣的狀況,還是隻有他一個人而已,如果只是他一個人,那他就一定是陷在夢中出不來了,希望有人能早些發現他的異常吧。

與此同時,燕江睜開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燕江立刻從牀上彈起,站在屋子中警惕地打量着。這時忽然一人推門進來,那人帶着熟悉的燦爛笑臉,喚道:“哥!”燕江愣愣地看着那人,無數的記憶突然噴涌上來,叫人那麼不設防,一絲絲疼痛蔓延過心臟,燕江顫抖着喚出那個名字:“小帆...”

那人走進來,“砰”一聲,房門忽然關上了,聲音迴盪在近乎空闊的房子裡,久久不肯散去。

就在趙詳以爲只有他一人受到襲擊的時候,別墅中的衆人接二連三的進入到那真實又虛幻的夢境裡。郭躍也不例外。

郭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正前方是一條筆直的公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稻田,而他正站在一條鄉間的泥土小路上。忽然變化的景象還沒使他緩過勁來,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鳴叫聲,郭躍循着聲望去,遠遠的,一輛長途汽車正在向這邊趕來。

郭躍頓時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心慌,這心慌沒有源頭,好像突然就這麼出現了,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去回味,這感覺忽然就淡淡的消去,只餘下一臉複雜表情的郭躍,和一輛已經在他面前停下來的汽車。

郭躍看着那緊閉的白色車門,說不清什麼心情,有點雀躍,還有點忐忑,他總感覺他等待這一刻很久了,久到已經記不清年月,久到記憶中的那些臉龐漸漸模糊,久到他都快忘了,他曾經有多麼的期盼這一刻的來臨。

現在就在他的面前,車門緩緩地開了,他一動不動的盯着那有些灰暗的門洞,一切都這麼的鮮活起來。彷彿單調的世界中有了色彩,郭躍也漸漸能夠看清車裡的景象,他看見了紅色的駕駛座,然後便出現了一雙黑色包裹着的腿。郭躍聽到自己的心跳,那麼急切,那麼興奮,他順着這雙腿看上去,最後定格在一張中年男人的臉上。這張臉和記憶中熟悉的臉漸漸重合,郭躍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淚水便盈滿了眼眶。

男人走下車,站在一邊望着他,側着身。郭躍便看見,緊接着又從車裡走出一名婦女,手上提着包,卻可以看得出很緊張,她自己都沒發現,皮質的包被她的用力過大抓出了痕跡。

女人很美麗,歲月彷彿也不能磨去她的美貌,反而讓她增添了獨有的韻味。女人美麗的眼睛也含上了淚花,她彷彿不知道自己踏着高跟鞋似的,那麼急切的撲上來,一把將呆愣着的郭躍摟緊在懷裡,一遍一遍地摸着孩子的腦袋,近乎哭腔地道:“躍躍,爸爸媽媽回來了!”

這一句久等了多年的話語,就這麼衝進去郭躍毫無防備的內心,使他暫時休克的神經忽然又靈活起來。他曾經想過無數次這種場景,站在老家的路口旁,等待着父母的歸來。然而真的到這一天,他才清楚的明白原來他有多麼盼望這一刻,他正在母親的懷裡,而父親就在一旁溫柔的看着他。

如果這是夢,請不要醒來。讓我再次感受這種溫馨吧,我只想在這懷抱中,安安靜靜地睡去,不去思考,亦不用悲傷,我只想,近乎嘆息般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