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豫回來後,她就同他講了今日去皇宮裡的事。
“才知道你的手有傷,到底是哪裡不好?”她抓住他兩隻手翻來覆去的看,關切的問,“會疼麼?”
他笑了笑,挽起左手的袖子,“外傷早就好了,只是筋骨受了損,使不得多少力氣。”
那小手臂上有道淺淺的傷痕,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唐枚伸手輕撫,想起他每每抱起自己的力度,嘴角不由揚了揚,若是他真的好了,那力氣又該有多大?不過她很快又想到老夫人的樣子,忙問道,“太后娘娘忽然要叫太醫給你治傷,是不是咱們周邊又有敵軍侵犯過來了?”
蘇豫聞言放下袖子,順勢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扣,拿拇指在掌心輕轉。
那裡傳來一陣輕癢,唐枚抖了抖道,“講正經事呢……”
他輕輕一笑放開手。
“侯爺?”唐枚急了,他怎麼迴避話題呢?
蘇豫看看她,“你要問這些幹什麼?”
“幹什麼?”唐枚瞪圓了眼睛,“假若有敵軍入侵,你手好了,自然就要被派出去打戰,居然問我幹什麼?你可是我的相公啊!”最後一句已然顯露出了焦慮。
他狹長的眼睛微微一眯,嘴角慢慢彎了起來。
唐枚看出他在笑,頓時有些惱火,板了臉道,“侯爺不想說就罷了。”
她站起來就要走,卻被他一拉又跌坐到了懷裡。
“是的。”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要去出征了。”
她的心一顫。從來不曾親眼目睹戰爭的殘酷,可是在那瞬間,她好似看到了金戈鐵馬,看到了馬革裹屍。看到了一將功成萬骨枯!
是啊,沒有一場戰爭在見證成敗之前,你可以說出必勝二字。也沒有一個人前往戰場,你可以說他一定可以安全歸來。難怪老夫人要擔心,難怪皇太后要親自召見老夫人與她,看來,這次的戰況並不容樂觀。
看她沉默了許久也不曾說話,蘇豫低頭親了親她的臉,“不要擔心。”
她擡起頭。端詳着眼前這張英俊的臉,這個她嫁了不久的男人,好一會兒才道,“就不能治不好麼?”
這話帶着少見的孩子氣,與她慣來的從容大不相同。他忍不住笑了,眸色柔和,“就算治不好也不影響我領兵啊。”
他可是個將軍,有時候只要有嘴巴就行了,更不用說,他的腿還是好好的,騎馬完全不成問題。
唐枚立時泄了氣,看來是鐵定要去的。
他站起來,“走罷。去祖母那裡。”
二人便去同老夫人問安,唐枚心知他們必定有很重要的話講,尋了個藉口就先告辭走了。
老夫人焦急的問蘇豫,“剛纔我同你二叔打聽了,果然說遼西那裡鐵軍不斷入侵,已經攻破了兩個重鎮。現在佔據了千陽城,坑殺了數千士兵,朝裡派了王大將軍去,前不久又敗北而歸,可是真的?”
那鐵軍是景國曆經幾十年才培養出來的精銳大軍,強悍不可阻擋,一直都是大楚的隱患。只這幾年景國因內訌四分五裂,朝廷並沒有重視,誰料到卻忽然又重新凝聚起來,揮軍北下。
蘇豫微微吁了口氣,“是的。”
老夫人手一抖,差點撞倒了桌上的茶盞。
江媽媽趕緊上來立在老夫人身邊,手裡握緊了一個玉瓶。
那玉瓶是護心的,老夫人年邁,容易心悸,如今侯爺指不定就要去派去戰場,哪裡能不着急?
“不過鐵軍糧草不足,不會再次進攻。”蘇豫看出老夫人的擔心,淡淡說道,“等過些時日,我朝大軍匯聚,要趕他們出去不是難事。”
“不是難事?”老夫人像是自言自語,她想到了大兒子當年也是說“不是難事”,可是卻一去再也沒有活着回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絕對的保證!她拿起手邊的念珠,一邊轉着一邊道,“可能明日就會有太醫來給你治傷,你這手到底如何了?”
蘇豫道,“沒什麼關係……”
“胡說!”不等他說完,老夫人一聲斷喝,“不得好就不準去,太醫那裡我自會講明,你沒好就是沒好,別說什麼大話。”
蘇豫一愣。
江媽媽趕緊朝他使眼色。
可他哪裡在意,皺了皺眉道,“五年前沒有把他們滅了,今次我一定會祛除乾淨,還請祖母放心。”
老夫人聽得直瞪眼,一拍桌子,“去不得!”
“我乃是將軍,如何去不得?”蘇豫揚眉,“要我裝病,萬萬不行,傳到皇上與太后那裡,那是欺君之罪,祖母莫非瘋了麼?”
老夫人氣得直翻眼睛。
江媽媽忙道,“侯爺,你快別說了。”一邊拿了粒藥丸放進老夫人嘴裡。
老夫人就着水嚥下去,胸悶纔好了些,可見到坐在下方的孫兒,恨不得就把茶壺砸在他頭上。
真真跟他父親一個模子出來的,什麼不喜歡,就喜歡征戰沙場!
她心裡咒罵不已,可真的又哪裡捨得叫他沾了晦氣,只閉了閉眼睛道,“等太醫來了,你手總要治好了再去的,太后也說了,叫你好好調養,那邊還不急,你倒急什麼呢?怕鐵軍打不過來是不是?啊?”
蘇豫看老夫人真的氣得狠了,這才道,“那就等太醫看了再說罷。”
總算還聽一點,老夫人擺擺手叫他出去。
“侯爺都說了,可見是有信心的,您也不要太憂心。”江媽媽只好這麼勸慰老夫人,這皇太后都叫太醫來了,可見是定要派侯爺出去的,誰叫侯爺會對付鐵軍呢?護衛江山國土比什麼都重要,老夫人不會不清楚這一點,就是心裡過不去罷了。
其實剛纔只有侯爺順着些,老夫人也不會如此氣惱了。
“這一去又不知何時回。”老夫人捏着眉心,“那邊怎麼就沒點動靜的?”
知道是說唐枚,江媽媽笑了笑,“不過才兩個多月,哪裡那麼快呢。”
“怎麼就不行?我看一個月有消息的都多得很!”
江媽媽看出老夫人心裡煩躁,便柔聲道,“到時候太醫來也不會馬上治好的,還有時間呢,一兩個月總不成問題,就不信太后娘娘那裡不準。”
這蘇家長房就蘇豫同蘇炎兩個,蘇炎年紀還小,又是繼母生的,完全不能同蘇豫相比,太后娘娘豈會不知道蘇豫在家中的地位,而蘇家大爺就是在沙場丟了命,如此,還能不給些恩情?這也未免太無情了些。
老夫人長嘆一聲,旁的倒是不怕,只這一個孫子打起戰來不要命,別的人知道逃跑,他一個將軍卻身先士卒,這樣怎麼能叫人放心呢?
他博得個閻王的稱號,家裡人卻操碎了心的!
“那水蓮水靈那邊也不成?”老夫人又問,多兩個,機率總高一些。
江媽媽便有些不知道怎麼回,訕訕一笑。
老夫人看出些端倪,皺起眉道,“不是聽說經常派去伺候豫兒的麼,難道竟不是?把她們兩個給我叫來!”
江媽媽便去找人叫了。
水蓮水靈兩個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戰戰兢兢的給老夫人請了安。
“你們都怎麼伺候人的?”老夫人目光掠過這兩個人,都是自己精心挑選的,卻是一點不成事,往常的聰明勁兒都去哪裡了?
水靈低聲道,“少夫人都叫水蓮去的,奴婢不曾……”
“哦?”老夫人挑了挑眉,“那你先出去。”
水蓮單獨留了下來,心裡七上八下。
雖然早知道老夫人會叫她過來問話,可沒想到會這麼早。
“侯爺不曾碰過奴婢。”她咬着嘴脣,輕聲道,“還請老夫人讓奴婢重新回來伺候老夫人罷!”說着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好不可憐。
“混賬東西!叫你伺候侯爺還不肯了,哭個什麼?”老夫人怒道,“什麼叫不碰你,既然少夫人叫了你去,豈有不碰你的,莫不是你做錯了什麼事,叫他生厭了?你在我這兒一向乖巧,怎的去了那裡倒是不懂事起來?”
“奴婢沒有,奴婢還是同往常一模一樣,不曾做過任何錯事。”水蓮伏在地上,“哪怕叫奴婢對天發誓呢,別說叫侯爺生厭了,侯爺根本都不看奴婢一眼的,就是去伺候,也是在旁邊端茶倒水。老夫人,侯爺同少夫人恩恩愛愛,根本不容旁人,老夫人還是讓奴婢回來罷!求老夫人了!”
她不停的磕頭,誠摯至極。
竟還有這種事!
那混小子還是個情種,又是跟他爹一個樣!老夫人氣得直拍胸口,這是老天要絕他這一脈麼!
江媽媽見此忙叫水蓮也出去。
“哎喲,真是氣煞我也!這小子不氣死我這個老太婆是不罷休的!”老夫人連連痛罵,“那幾個不給他們找,個個都偷偷摸摸,這一個,給了還不要!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老夫人,千萬不要氣到身子,依老奴看,也不是侯爺不肯,着實是新婚,哪裡有這份心思呢。”江媽媽道,“等時間一久,還不就是這麼回事麼?”
老夫人聽她一說,倒也覺得有些道理,可想到他就要去打戰,還是着急,晚上輾轉反側,到天矇矇亮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