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的葬禮轟動全城。
甚至宮裡從崔太后往下，所有妃嬪都有喪儀賜下，聖心如何，可見一斑，王家的孝棚搭了一個又一個，整條長街都滿了。
越是如此轟轟烈烈，崔太后的心情就越發的差。
跟兒子的關係不夠親近, 一直是崔太后心中的一塊心病，畢竟有哪個母親能夠忍受兒子更重視奶孃而輕忽生身母親？
當年因着要爭皇位，所以永昌帝的父親跟她都一心一意的培養勢力，一開始還得抵禦外敵，實在是顧不上年紀還小的兒子，所以只能把兒子交給了信得過的奶孃，也就是王老夫人帶着。
王老夫人倒是盡心盡力，對永昌帝可謂是傾盡所有, 哪怕是自己的兒子病了，她都要先顧着永昌帝。
這些事，崔太后也是感激的。
可人都會變。
王老夫人也是一樣。
永昌帝繼位之後，王老夫人便開始屢屢有意無意的離間崔太后跟永昌帝的感情，永昌帝竟也對王老夫人尊重有加，不僅屢次加恩擡舉王家，更是差點兒就要單獨封王老夫人爲國夫人，甚至還要給她封地。
本來麼，既是親侄孫，又算是收養的孫子，哪裡能有不喜歡的道理？
見到了他，崔太后再大的怒氣都得消幾分。
宮人駭的魂飛魄喪，正要痛哭便聽見遠處有人咳嗽了一聲。
小魚是慈寧宮的大宮女，也是崔太后身邊最得力的老媽媽文華嬤嬤的孫女兒，平時在慈寧宮很得臉面的。
崔明樓在崔太后跟前十分自在，雙手一攤便坐在了靠窗的黃梨木圈椅裡，自顧自的拿了茶盞倒茶，先送一盞給崔太后，這才自己也喝了一口，笑眯眯的道：“您還不知道我？我現在可是一心一意的辦正事兒，聖上既然拿了差事給我做，我自然得做到最好了。先前忙寶慶公主家裡的事兒，後來審完了，現在不是在忙着另一樁案子了麼？”
宮人立即便跪下了要給他磕頭。
他喊了一聲姑祖母，自然而然的走到崔太后跟前立住了，還往外頭看了看：“您在看什麼呢？這外頭不是跟以前一樣麼？”
她對着那個宮人擺擺手，自己引着崔明樓往裡走。
張尚宮就苦笑了一聲：“這些話咱們可不敢說，您來了，大家都鬆一口氣。”
崔明樓到慈寧宮的時候，正有一個宮人因着不慎把青花瓷缸裡頭養着的一尾朝天子給弄傷了，正嚇得渾身發顫，張尚宮被管事姑姑叫到了外頭，一看見那尾叫做朝天子的金魚，頓時便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是娘娘最喜歡的那條魚，你們是怎麼辦的事？！”
王俊山首先便擋在前頭，不會讓人到他的碗裡搶吃的。
錦衣衛固然是天子的眼睛耳朵，可是要想做到高層，可不是那麼容易。
張尚宮說完這一句，崔明樓便溜達到了青花瓷魚缸跟前，往浴缸裡瞥了一眼，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那宮人，輕描淡寫的吩咐：“把魚撈起來扔了，別影響了其他魚，若是太后娘娘問起，就說是本王引逗了幾下沒注意分寸。”
崔太后也知道他的性子，啜了一口茶問他：“差事辦的怎麼樣？錦衣衛可不好做啊。”
張尚宮迎着聲音看過去，見了是崔明樓，臉上都情不自禁的溢出笑意：“小王爺來了！太后娘娘正念叨着您呢，說您這些天也不知道忙什麼去了，遲遲不見人影，您快進去吧！”
崔太后喜歡崔明樓,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兒。
幸虧這個提議實在是過於離譜，被前朝一衆大臣以無此先例爲由給駁回去了。
張尚宮早有所料，崔明樓爲人就是如此，只要是能與人方便的事兒，他從來都是不吝於擡手的，所以這個宮中幾乎沒人不喜歡他。
慈寧宮中的氣氛降至冰點，人人都屏聲斂氣，生怕一個不注意便惹了不是。
若是放在從前，這件事也未必是多大的事，可現在崔太后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少不得要重重的懲治有錯的宮人了。
先前在皇覺寺的時候便是，他壓着唐晚舟不讓人家出頭，便是崔明樓身份比唐晚舟高一層，在王俊山眼裡，只怕也是個奶娃娃，他是看不上也不會把事兒交給崔明樓去做的。
可也就是如此，崔太后心中一直都有心結，永昌帝對王家越好，她心裡便對王家愈發的冷淡。
說話間已經到了，小宮女畢恭畢敬的打了簾子，崔明樓一腳踏進殿中，便見殿中所有的窗戶都大開，慈寧宮正殿外是方方正正的院子，裡頭種着的樹早已經長成了氣勢，崔太后此時立在窗邊，便是在看外面的花園。
“太后娘娘是不是心情不好？”崔明樓跟在後頭上了臺階，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琉璃瓦，擡手遮住了眼睛繼續走了幾步才說：“看大家都跟鵪鶉似地，連小魚都不敢說話了。”
尤其是王俊山也手握大權，成了錦衣衛提督，不僅監察百官, 甚至宮裡的防務他也都握在手裡, 便越發讓崔太后心中不滿-——放着親外家崔家不用, 反倒是對王家如此信任, 這不是因爲永昌帝對王老夫人的愛屋及烏是什麼？
此時雖然王老夫人已經死了，可是崔太后心中這一口氣還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崔太后雙手撐在窗戶上，淡淡轉頭看了看他：“又往哪裡野去了？最近這些天都沒在宮裡見着你，你便忙成這樣？”
“是不好做，麻煩的要命。”崔明樓嘖了一聲，跟崔太后實話實說：“您不知道，王提督啊可是個人精，反正呢，雞零狗碎的事兒，他就推給我做。我也知道，爲了保證我的安全嘛，一句話就把我給打發了。”
崔太后似笑非笑轉頭，此時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笑意了：“你倒也看的清楚。”
那是人家碗裡的飯，當然不可能分出去。
尤其是崔明樓同樣也是備受永昌帝重視的人，又是周王妃親侄子，這不是天然便跟王俊山不是同一個陣營的麼？人家能待見他纔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