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順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馮堯,彷彿是在思索馮堯話裡的真假。這麼多年,他做這一行,遇見過無數的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唯獨沒有遇見過毫無緣由就願意幫人的那種好人,更多的,是一邊聽着他們的悲苦遭遇,一邊還不斷的繼續摧折他們的人,他還以爲自己一輩子也就是這樣了,哪怕是這一次馮堯幫他,他也理解成是馮堯跟劉兵本來就有仇。
這些大人物之間鬥來鬥去,最後要的只是他們這些普通人的性命和前程。
但是爲了自己的弟弟,爲了給弟弟一個交代,給弟弟一個公道,他哪怕是明知道可能前面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也仍舊是答應了。
只是沒料到,馮堯竟然是真的想要給他報酬的。
馮堯喝了口茶,見肖順榮似乎是在思索,便也不打擾他,只是自己坐在一邊看着手裡的書信,並不催促肖順榮做決定。
到最後,反而是肖順榮咬咬牙,一口氣看着他,認真的說:“我願意!多謝大人成全我,我願意回到老家去,重新當一個普通人!”
馮堯嗯了一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彷彿是早就已經料到他會這麼選。
肖順榮站起身來,朝着馮堯磕了個頭。
馮堯沒有阻止,只是沉聲道:“等一等,我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清楚。”
果然,這個世上哪裡有免費的午餐呢?肖順榮警惕的看着馮堯。
馮堯卻像是沒有看到他眼裡的警惕和防備,只是面不改色的說:“我要跟你說清楚,你可憐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你從前的遭遇,不是你從此以後就去害人的理由。你做這一行,你自己心裡清楚的,我希望你認真考慮清楚,再決定以後是否娶親,不要害了別的女孩子,明不明白?”
肖順榮吃驚不已。
他沒有想到馮堯竟然會對自己說這句話。
真是太奇怪了,一點也不像是一般的貴人。
這個世道,別說是人吃人了,但是男人比女人高貴一等,佔據主導地位那是肯定的,一般的人有這樣的癖好,也不耽誤他們娶妻來延續香火,然後把女人扔在一邊,任由她們發黴腐爛。
可是沒有想到,馮堯卻還會爲了這件事專門認真的來警告他,讓他要慎重對待,其實就是在告訴他,若是喜歡的是男人,那就不要去禍害別的女孩子,不要成親。
他有些震驚的看着馮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馮堯的臉色淡淡的,終於擡頭看了他一眼:“我是在認真的跟你說這句話,你心裡應當有數,我幫你,是因爲你像個人,你心裡還有良知。可若是你讓我知道你做了違反良知的事兒,我不會放過你,明不明白?”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明不明白。
肖順榮現在已經徹底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了。
幾乎是沒怎麼思索,他就重重的點了點頭:“您放心,我明白的!我已經吃過了被人折辱的痛苦,不會這麼對其他人,若是有一天我變成這樣的人,您殺了我,我也沒話可說。”
馮堯嗯了一聲,竟然也不多說了,只是道:“你的賤籍已經幫你轉成良籍了,路引也已經幫你辦好,你不必再回如意館,那裡的東西想必你也是不會再想要的,這就走吧,有人會送你出城。”
他竟然辦的這麼周到.肖順榮再次忍不住震驚。
直到出了門,看到跟在馮堯跟前的流螢正在等着,他才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幾步。
流螢笑着塞給他一個包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走吧,這包袱裡頭有路引和你的身份文書,你回了老家,拿着去縣衙便能辦妥了,回去之後,好好過日子。”
肖順榮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弟弟死之前最後的願望,就是能夠回家,守着家裡的一座土屋好好的過日子。
可是弟弟死都沒有能夠回去。曾經可望不可即的東西如今就擺在自己跟前,他都忍不住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捏了捏自己的臉,纔敢相信自己是真的沒有弄錯,他是真的已經要自由了。
流螢領着他上了一輛馬車,然後對車伕交代了幾句,馬車就帶着他一路出了城。
一直到出了德勝門,奔赴碼頭的路上,肖順榮纔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出來了,真的離開了這個繁華但是卻對他並不友好的京城。
包袱在懷裡沉甸甸的。
他抿了抿脣,打開包袱,先入眼的不是身份文書和路引,而是幾個黃澄澄的金錠子。
一直到了此時,他纔是真的憋不住了,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一輩子,他在前半生遇見的都不是什麼好人什麼好事,他還以爲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腐爛在這座城市裡,從此就這樣。
可沒有想到,他也還有這麼重見天日的一天。
世上也還真的有馮堯這樣的人。
這裡頭的金錠子,足足有十個。
每一個都是十兩。
一百兩金子!
是他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數目。
拿去換了銀子,至少也能換兩千兩銀子。
他帶着這麼一大筆銀子回鄉,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是在哪裡發達了!
馮堯真的替他把一切都想好了。
他想了想,在碼頭上朝着京城的方向再次磕了三個頭。
這個地方的確是不好,讓他失去了弟弟,自己也險些再也不能翻身。
但是這個地方也很好,給了他新生,給了他新的開始。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送走了肖順榮,馮堯拍了拍衣袖準備回家。
還沒出門,唐晚舟卻先回來了,見到他便挑了挑眉:“劉家的事兒我聽說了,是你做的吧?”
把劉兵的命根子給割了讓他死的這麼不光彩,虧馮堯能想的出來。
他覺得這種事兒一般都是自己才能乾的出來,再不濟也該是崔明樓的事兒,沒想到這次卻是馮堯做的。
感覺有點兒怪怪的。
馮堯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難以啓齒的,他理直氣壯的嗯了一聲說:“是啊,是我做的,他自己毀人姻緣,還想要毀了人家女孩子一輩子,落到這個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與人無尤。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