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隨她的蔥白指尖看到了那個人,青衣如翠玉,三千烏絲垂至腰,沒有半分修飾卻已勝過人間泛華無數。此時由着楚凰一指,竟是吃吃笑了出來:“好個一指,我竟是奈你無何了。”
她對着老鴇揮了揮水袖:“去推了跟周官員的酒水茶會。”
退至一旁,露出二樓盈盈一水池,十塊大理石磚後便是一個小小廳堂,分外精緻。楚凰大方坐下,對着倚在窗前笑看她的浮生姑娘開門見山道:“你可是瓏玉的姐姐?”
浮生點頭:“正是。”
楚凰從袖中掏出浮生花的玉佩,懸在她面前,問道:“那這玉佩你便也識得了?”
浮生的手指捏住不斷晃動的浮生花,眼底似乎暗了一下,片刻瞬逝,復又笑着點頭。
“那便不錯了。”楚凰沉吟道:“你妹妹現如今在宮中遭了點難,現須得找到能證實這玉佩是她自己的證據,你可有什麼法子?”
浮生想了片刻,一雙眼突然笑得盈盈動人:“有是有,這玉佩原是個人賞給我父親的,若是他認得這玉佩,恐怕就沒人能難爲我妹妹了。”
楚凰上前一步:“那人是誰?”
“當今聖上。”
浮生的朱脣吐出這四個字後,廳堂便陷入了一片寂靜,只能聽得緩緩流動的水聲。楚凰冷着臉半天,才擠出幾個字:“我,可去試一試。”
“若是娘娘的話,皇上應該會聽得進去。”
“你怎知——”
楚凰本想問她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又一想她既然是朝中官員的女兒,認識皇后的容顏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門外突然一陣細碎響動,浮生輕咳一聲:“哎呀居然忘了那個人……”楚凰還來不及問出什麼,就被她突然推了一把,浮生讓她藏進紗帳後,歉意道:“先委屈你下罷。”
楚凰瞧她抿着嘴脣,確實一副爲難,便側站到了紗帳後。眼神一凜警告浮生道:“你快着點,我還趕着回去給你妹妹救命。”
話音剛落,門便被一把推開了。
“南浮生,你給朕滾出來。”
聞聲楚凰便是一僵,還真是處處狹路相逢,竟然連在宮外都能與他撞上面。這皇上當得也忒安穩,在這光天化日也敢進煙花之地,楚凰真是對他無言無語,印象又差了幾分。
來人正是涼淵,語氣頗衝,一進門就砸碎了酒盞,碎片剛好摔碎在楚凰腳邊。
“你三日前可跟朕說即刻便回國,現如今又待在翠羽樓,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南浮生眉心的赤色硃砂跟着她的笑隨之揚開:“皇上言重,我不過是想等候妹妹一同回國罷了,奈何妹妹玩心甚重,近幾日也不知跑去了哪裡。”
楚凰聽得他們針鋒相對,心裡早已焦急灼灼,四處看何處有可逃脫出去的地方。
但有又轉念一想,爲何我要躲着涼淵?自己脫離了後宮,早就跟他一刀兩斷,現在手中拿着的玉佩也還未與南浮生問個清楚,到底爲何要躲?
楚
凰在心裡思量,那外面已經是硝煙遍地。
“皇上若是着急,怎麼還有時間來我這翠羽樓?聽聞皇上最近又對前皇后餘情未了,似乎——”
又一聲摔碎的聲響,涼淵又不知砸了什麼東西,聽得便是黑了臉:“休要跟朕提她,那不懂事的女人。”
“皇上可真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風吹開紗帳,露出楚凰冷如霜的臉,她盯着涼淵視線不離開:“皇上若無事,可否聽我一席話?”
涼淵臉色陰晴不定,來來回回看了她們二人半天,好似要從中瞧出什麼苟且之情。
楚凰被他看得好生不自然,便往前近了兩步,繼續問道:“如何?”
涼淵像是得了籌碼,竟坐了下來,舉起另一沒被他毒手的酒盞即興喝起了酒。
“說來聽聽。”
楚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講與涼淵聽,涼淵聽到那玉佩是他賞給南浮生的,表情奇異地回頭看了一眼南浮生。
“你既已去了洗衣房,爲何還要惹出這麼多事。”
涼淵話音剛落,楚凰便轉身欲離去。過了這麼多,她還是不願聽涼淵教訓自己,也許是這身體前任的血脈影響了自己,涼淵的這種語氣都會讓她莫名煩躁不堪。
“不願幫,那便算了。”
楚凰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實在無法,她便今晚連夜帶了瓏玉和晴兒出宮,以後找個逍遙地方安生立命,脫離了宮牆內禁,或許會過得更爲快活。
她說走就走,連頭也不回。涼淵臉色氣得發青,低聲喚住了她:“你,當真是變了性子。”
南浮生站在紅紗後,青衣清清,眼底深黑一片看不到底。
“將那玉佩拿給朕。”
楚凰轉身,將已捏出了體溫的玉佩扔給涼淵:“謝皇上。”
這聲感激,真心實意。
涼淵眸子深黑,看着她片刻,冷道:“且記着,朕是因爲對你腹中孩兒有愧,才幫你這次。但凡有下次,你便去牢中待着罷!”
聞言楚凰周身如同冰凍三尺,冷眼看着涼淵,一字一頓道:“謹記在心。”
涼淵拂袖離去,桌上的酒杯內盈盈清水隨着晃動,漣漪起起。楚凰也欲離去,忽的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頭看着低頭不語的南浮生:“要不要跟我走?”
南浮生以爲她已走,聞聲一愣,擡頭道:“嗯?”
“你,也不想待在這煙花地賣身罷。”楚凰看了看四周:“我可以帶你出去,但是出去之後要到何處去,就是你自己的自由了。”
“自由。”南浮生怔怔唸了念這兩個字,忽而笑道:“不了,人各有所求。”
楚凰點點頭,神色沒有多大變化:“那便算了。”
她走後,南浮生將桌上的酒水一飲而盡,那滋味有些苦。有時遇見已經註定一生,就像南浮生在之後每個夜晚都會夢迴今日,有人回頭問他一句:要不要跟我走?
再次回到宮中,已快近黃昏,洗衣房的嬤嬤在門口候着,見她回來
立刻尖着嗓子笑:“喲,這可是誰,可拿回來證據了罷?言詞灼灼,現在可不要被打臉啊!”
楚凰實在懶得跟這羣被人當成棋子玩弄的嬤嬤計較,她瞧見遠處站着的晴兒,點頭示意:“去將瓏玉鬆綁了。”
晴兒唯唯諾諾,先是看了那嬤嬤一眼,被瞪得縮回去頭。
“慢着!”嬤嬤兩步走了過來,膀子大得幾乎要將楚凰頂至牆上:“證據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你說鬆綁就鬆綁?我們可是要連着你一起抓到貴妃娘娘面前問罪的!”
楚凰縮了一下骨頭,從狹窄的細縫裡脫出身,嬤嬤連看都沒看清是如何在她和牆壁的夾擊之間放走了楚凰。
遠遠似乎看見有幾個公公過來了,楚凰淡淡道:“別再煩了,聖旨馬上就下來。”
衆人半信半疑,那嬤嬤張嘴便喊:“你說下就下——”
“聖旨到——”
夜深時,嬤嬤的枕邊突然多出一雙手,黑衣人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誰要殺……我…….”快被勒死過去,嬤嬤翻着白眼用力扯下黑衣人的面罩:“是你——”
“休要怪我,要怪便怪你自己不爭氣,娘娘交給你的事沒有辦妥!”
“你們真是好狠的心……”
一聲悶響後,嬤嬤突然發現自己的喉嚨被鬆開,一陣暈眩後漸漸清醒了過來,映入眼中的便是一襲白衣,楚凰站在她牀頭,映着月光。
“早日看清你每日供奉的是什麼主子。”她冷淡道。
那黑衣人倒在地上,已經昏迷不止,楚凰背過身問道:“若是跟着我,雖然暫時不會保你們榮華富貴,但我能保你們一條命。”
嬤嬤的喉嚨還有痛意,她輕而易舉就跪在了地上:“謝……謝娘娘不殺之恩…...”
楚凰轉過身,眉中映出半片冷月:“那我們先來問清楚,我當年到底是如何個落難法?”
嬤嬤一五一十全都招了個乾淨。
次日從乾清宮傳來了一道旨意:
皇上調楚凰前往御書房侍奉。
所有人都豔羨她似乎又要得道昇天,而跟了自己的那幾個嬤嬤也是欣喜不已,慶幸自己到底是選對了主子。但是楚凰總覺得涼淵這舉動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許這幾天的安生就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乾清宮前瓊花滿地,正是初春好時節。楚凰懶懶倚在木窗前,明黃色的珠簾裡,涼淵正在批着奏摺,時不時擡頭看她一眼,又冷淡低下頭。
自從前幾日乾清宮派人傳來旨意後,楚凰已在乾清宮侍奉了三日。涼淵並沒有像她想象的處處爲難,她便只是做着一些端茶送水的小活計,倒也懶得去揣測涼淵的心思。
“添水。”
涼淵在珠簾裡喊了話,楚凰端了銅壺掀珠簾進去。
手中拿着奏摺,涼淵罕見地皺着眉,似乎是摺子上的事讓他煩悶不已。外頭公公報了覲見的大臣:“蘇盛將軍覲見——”
涼淵剛端起茶,便擱在了一邊:“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