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兒,以後不要讓自己再受傷了,孃親不能再陪你了,你要乖乖的。”
“蕭厚,以後,不要讓自己這麼狼狽了,保重。”
十幾年前母親的聲音和今日小無賴的話重合在一起,彷彿一把利刃狠狠插在了他的心上。
爲什麼?每個真心待他的人,最後都會以着最慘烈的方式離開他。
憑什麼每個作惡的人都能好好地活在世上,而他們揹負血海深仇的人卻要一遍又一遍品嚐至親分離?
佛曰,人生有八苦,他短短几年,就一一嚐遍,痛徹心扉。
雨水進入了他的眼眶,染溼了他的雙眸。
那雙溫潤如水的眼,此時盛滿了痛苦絕望。
小無賴,爲什麼你要鬆開我的手?
我寧願和你一起掉落,也不願鬆開你!
他慢慢握緊空掉的手,就像那顆空掉的心。
那根藤蔓正在一寸一寸往下掉,然而他卻毫無所覺。
此時的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亮光,整雙眼睛都黯淡無光。
“龐芷靜終於死了,咱們可算是替大人給柔兒姑娘出了口怨氣,走走走,快些回去將這件事稟報給大人,讓大人也開心開心”
頭頂傳來幸災樂禍的話語,十分地刺耳。
“尤清溪——”
蕭厚的眼底冒出了冷光,猶如冰山上陽光折射出來的寒,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喊出尤清溪的名字。
他手指一用力,整個人藉着藤蔓瞬間拔掉的反作用力,翻身躍上了山坡。
“你、你怎麼還沒死……啊——”
剛指着他的人,正抱着斷了手掌的手臂,驚恐地看着眼前彷彿從地獄走來的閻羅,身後的人也被震懾得一步一步往後退。
“還沒送你們主子入地獄,本王怎麼會死?”他彎身撿起那人的劍,輕輕撥開了上面的斷掌,彷彿不過掃落一片枯葉般。
話一落,他手腕翻轉,頓時飛沙走石,天地變幻,除了那個斷掌的人,其他人都已經被一劍割喉,氣絕身亡。
那人立即跪了下來,哆哆嗦嗦地看着他求饒道,“別殺我別殺我——”
“回去告訴你們大人,半年之內,本王定親自取他首級,讓他保管好自己的性命,別到時候失約了,滾——”
那人愣住了,在對上那雙戾氣逼人的眼眸,頓時連滾帶爬地衝向了雨幕。
“叮——”
長劍插入土地,他將整個身體的重力都壓在了上面。
強撐着一口氣到了現在,終於到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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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氣力漸漸抽空,在陷入昏迷前,他的腦子裡浮現了小無賴低眉淺笑的模樣,心中一痛,眼前全黑,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狂風暴雨沖刷着整個天地,那些流淌的血痕,漸漸消散了。
那人的回憶,會隨着時間的沖刷,而漸漸消散嗎?
這需要時間來回答。
此時安靜的御書房裡,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意味不明的火藥味。
“父皇,您是認真的嗎?”
當蕭緒毫不掩飾自己情緒的話問出來後,西軒帝整個人就黑了臉。
“難不成,你還質疑朕的話?”西軒帝說話聲隱隱帶着薄怒。
“兒臣自然不敢質疑父皇的權威,只不過這件事事關兒臣和阿顏的終身大事,兒臣自然得過問清楚,否則會錯意了,豈不是對父皇更爲不敬。”蕭緒話語裡看似恭敬,但是語氣卻若有若現透着尖銳,和強硬。
西軒帝眯了眯眼,但口吻仍舊帶着商量緩緩道,“緒兒,這件事於你來說,確實是難以接受,但是朕也是爲了你們好。楚丫頭犯了欺君之罪,不止欺騙了朕,還欺騙了天下人,這件事情若是被揭發出來了,豈不是到時候,你和她都不能兩全,如今有這樣的辦法擺在你面前,可以保全自己又可以保護她,豈不是兩全?”
蕭緒耐人尋味地勾起了一絲笑意,“阿顏是欺騙了很多人,但是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兒臣認爲百姓也不會那麼計較,功畢竟大於過,而她在戰場上的所作所爲,將士們都看在眼裡,沒有人會恩將仇報,再說,若是父皇不傳出去,還有誰會知道?況且,就算傳出去了,有什麼後果,兒臣和阿顏會一力承擔,無需父皇操心。”
“緒兒,父皇是爲了你們好!”西軒帝被他這一番話噎到了,不怒反笑地道。
“父皇,您想幫四弟拆散兒臣和阿顏,就不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這話,說得可是一絲都不客氣,不僅沒有對君王的尊敬,還帶着令人發顫的冷寒。
然而,這纔是真正的蕭緒,從未在西軒帝面前表現出來的最爲真實的一面。
西軒帝發現眼前的人變得十分的陌生,這樣的蕭緒讓他拿捏不準,然而西軒帝也不再準備和他兜圈子。
“不錯,朕確實是爲了然兒,然兒如今爲了楚傾顏,重病臥牀,如果沒有楚傾顏,恐怕他就將一病不起,你身爲皇兄,應該有所謙讓,如果你覺得臉面上過不去,朕會補償你的,你想要多少美人,朕都會給你安排。”
“如若兒臣不答應?”他冷聲迴應。
“那就別怪朕不客氣了,和你商量,不過是因爲顧全你我父子之情。”西軒帝神色威嚴無比地說道,語氣高高在上,彷彿帶着施捨的意味。
這一番話聽在蕭緒耳裡,讓他莫名想要發笑,這就是他的父皇,總是用着最正當的理由,逼着他放棄自己最珍視的人。
“父皇,您一直考慮到的是四弟臥病在牀,可有想過,若是兒臣沒有了阿顏會如何?可是您,從來沒有考慮到兒臣,兒臣不是石頭,被鑿了也會疼,您是一國之君,也是一家之主,兒臣從不奢望您能夠一碗水端平,但起碼在您把兒臣扔在角落時,別再搶兒臣懷裡的東西。”
“這麼多年,兒臣任由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並不是沒有脾氣,只是沒有觸及底線罷了,您想要別的,兵權,財富,勢力,那些都給你,不過都是兒臣身外之物,兒臣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是阿顏,您是一根頭髮都不能動!”
“因爲那是兒臣不能碰觸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