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力勝是戶部的巡官,長得中規中矩,留了一把山羊鬍,在書房裡接待了百里永夜。
“醜話我說在前頭,雖然你是相爺舉薦來的,但我不會爲了討好相爺而對你放水。到我這裡的不止你一個,我不管你之前怎麼樣,日後就給我老老實實做學問,不要搞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更不要想着通過我認識官員行些骯髒事。”
“學生謹遵老師教誨。”百里永夜畢恭畢敬的說着,腰桿卻挺得筆直,顯得整個人都很精神且不諂媚。
丘力勝點了點頭,讓下人帶百里永夜下去。
“老爺,這百里家的廢物怎麼看起來不像傳聞中那樣啊?”管家忍不住開口。
“真要是廢物,相爺能送到我府上?”丘力勝哼了一聲,打開雲相的信:“瞧瞧,說要大力培養呢。”看到信的內容,丘力勝竟然笑了出來。
管家皺了皺眉,這百里永夜可是毀了相爺閨女清譽的罪魁禍首啊:“那這到底是培養還是不培養呢。”
“看情況吧。”丘力勝收了書信:“不過我聽說百里家的那位嫡子如今也在苦讀,求了李大人舉薦,想要在秋闈取得名次。”
“正是。不過百里家二公子有這樣的氣度,看來傳言不能信啊。”
“管他是龍是蟲,去秋闈走一圈不就知道了。反正我教我的,他們聽不聽,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每年這個時候,就這些破事浪費心力。”丘力勝煩躁的說着,又拿起書看了起來。
百里永夜安排穩妥之後,想到雲悠悠還讓自己給她報平安,攤開紙張,眼前就看到那一雙活靈活現的眸子,不經意的就露出了笑容。
“公子。”就在此時,無勾忽然出現在他身後。
百里永夜轉頭,沒有發現自己嘴角的笑意:“無星他們那邊怎麼樣了?”
“大體沒什麼問題,一些地頭蛇還是比較難辦的,畢竟烏夜城不是盛月國這種朝堂制度,他們更像是家族體系,人心所向,所以處理起來比較麻煩。”無勾耐心的說着。
“恩,這一次你們乾的不錯,回去跟無星他們說,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屬下帶無星他們謝過公子。”
“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百里永夜擺了擺手,燈火中的面容冷峻而鋒利,像一把貌不驚人,卻隨時可能見血封喉的寶劍。
“跟雲隱師太在一起的是定遠將軍蘇德光。”
“竟然是他!”百里永夜皺眉,蘇德光本來是山匪頭目,後來被招安之後,軍功顯赫。
最近邊關告捷,說雲舒檀的風頭正健,但是人人都知道,最厲害的當屬蘇德光。沒有他的計謀和果敢,雲舒檀也得不到這次的功績。
但是他不是要比雲舒檀晚些回京麼,怎麼反而已經提前回京了?
“他和雲隱是什麼關係?”想到當日那兩人的樣子,可不像沒事情的。
“兩人都是山匪,曾經搶過山頭,蘇德光一直想搶了雲隱當壓寨夫人,一直未果,雲隱隨書生放棄了山頭全部讓給了蘇德光,雲隱被書生算計之後,蘇德光殺了書生全家,最後被朝廷招安。”無勾畢恭畢敬。
“竟然是這麼一回事,有點意思啊。”百里永夜玩味的勾起了脣角:“那日見他追雲隱追的緊,想來是舊情不忘啊。”
“根據現在的情報,是這樣的。”無勾看着百里永夜勾起的脣角,覺得有些危險的成分,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公子,屬下斗膽問一句,公子當真要參加秋闈?”無勾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參加,爲什麼不參加?天賜的機會讓我們能夠進駐朝堂,有什麼比秋闈更加合適的?”
“但是公子若真的如了朝堂,受制於人不說,日後門中若有事情……”
“以前不入朝是因爲事多人雜,如今有云相這個靠山,什麼事都不是問題了。門中的事務我也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你不用擔心。”百里永夜揚眉換了眼眸一轉:“相府如何了?”
他陡然開口,一說到雲相,就忍不住想到雲悠悠,脣角就勾了笑意。無勾身子一顫,剛剛還不懷好意的公子,怎麼突然笑的這麼溫柔,嚇死人了好嗎!
但是他也不忘責任,將雲悠悠政治趙二家的事情說了一遍。
“一頓棒子一顆糖,她的腦子果然還是好使的。”百里永夜聽完沒有來的覺得心情大好,想到雲悠悠那張故作嚴肅的臉,忍不住笑出聲來。
之前還擔心她對人放鬆了警惕,原來只有對自己的時候,纔是毫無防備啊。
這不過是偷了幾個糕點,就鬧這麼大一出,給幾個銅板,所有人就感恩戴德。但是對自己,銀子大大的給,好吃好喝從來不缺自己的,時時刻刻還惦記着給自己謀福利,果然,自己於她而言,是特別的吧。
一想到這裡,心裡總是會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是他殺戮再多,搶奪再多的地盤都無法得到的滿足感。
“公子?”無勾忍不住出聲,笑的這麼大聲的公子,真的是那隻披着人皮的狼嗎?
“怎麼了?”百里永夜滿面笑容的看他。
無勾身子一顫,豁然跪倒在地:“沒什麼,屬下只是覺得公子好像變了。”
此話一出,立刻感覺到剛纔的溫暖倏然而去,徹骨的冰寒如漫天大雪紛飛而來,他驀然打了一個寒顫。
“你說什麼?”百里永夜目光冰冷,整個人的氣場陡變,連帶着臉上那一道疤都變得猙獰起來。
“公子息怒,屬下只是覺得公子近日笑容多了些,屬下不該妄自揣測,請公子贖罪。”
百里永夜皺了皺眉,笑容多了些?自己什麼時候連自己的表情都管不住了嗎?
他忍不住抹了把自己的臉:“你退下吧。”
無勾逃也似的閃了出去。
百里永夜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的夜色,信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笑容多了嗎?
是無勾錯覺吧,他從未有任何改變。
他自嘲的笑了笑,拿出雲悠悠之前寫給自己的那些紙,只是隨意的掃了幾眼。
雲悠悠雖然有時候做事情出乎人的意料,但是朝堂吏治這種東西,一般女子怎麼看得懂,她說寫,也不過是一些無用的廢話罷了。
但是掃了幾眼之後,他整個身子都微微有些發僵,那娟秀中暗藏大氣的字跡,一個個如蝌蚪一般在他腦海中不斷的翻轉,拼湊出一個全新的吏治改革。
大膽的想法和例證讓人眼前一亮的同時,更加讚歎作者過人的心思和遠見。
這裡的每一條都不是紙上談兵,而是將可實用性如何施展出來都寫的面面俱到,好像她親自經歷過這一吏治的改革一般。 雲悠悠一介女流,竟然有這樣卓人的遠見和縝密的思緒,!
百里永夜安耐住心中的震驚,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雲悠悠啊雲悠悠,每一次我都小瞧了你啊,而你,每一次都會帶給我驚喜,這是好,還是不好呢?
怎麼辦,越來越想收入謁金門了。
百里永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即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目光看向濃密的夜色。
不收入,也不能爲他人所用啊。
他的心裡忽然涌起一種漫無止境的疲憊。以前不管殺戮多少,算計多少,都不曾有過的疲憊。
雲悠悠整治了院子之後,感覺整個人都清淨了不少,又覺得沒了百里永夜,這偌大的院子實在是無趣的很,想了想還是癱着一張臉找到了雲相。
“什麼,要出去玩?”雲相皺了皺眉頭。
“爹,府中實在太無趣了,永夜又不在,雙燕也是剛認識,有些陌生,感覺說話的人都沒有。”雲悠悠抱着雲相的胳膊撒嬌。
“你可以找碧蓮啊,你們兩個是姐妹,說話最是親近。”雲相摸了摸她的腦袋,最近多事之秋,雲悠悠擅自出門的話,他怕歷史重演,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心碎。
雲悠悠目光頹喪:“二妹因爲之前的事情還憋着氣呢,我看還是算了吧。”說着怏怏的打道回院,好死不死的撞到了雲碧蓮。
“多日不見,姐姐清減了不少呢。”雲碧蓮來拉雲悠悠的手,雲悠悠狀似不經意的閃開了她的手,拉過雙燕的手:“多日不見,給妹妹介紹一下,我的大丫鬟,雙燕。”
“雙燕,這是二小姐,以後見着了,可千萬不要怠慢。”
雙燕受寵若驚,自己不過一個下人,小姐竟然如此鄭重的將自己介紹給二小姐,實在是太高看她了,心中一陣激動,連忙的給雲碧蓮行禮。
雲碧蓮刷的一下臉色就變了。將一個下人如此介紹給自己,分明是說自己的地位不如她,跟她身邊的大丫鬟是一個階別的,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打她的臉啊。
但是雲碧蓮是誤會雲悠悠了。
雲悠悠真沒有這個打臉她的心思,她只是厭煩和雲碧蓮接觸,隨便找雙燕來搭把手而已。她對階級制度,若非算計的時候,平時根本就不在意,瞧見雲碧蓮變了臉色,當下莫名其妙。
“妹妹你臉色怎麼難看,身體可是有什麼不妥?”